青石板路被暮色浸得发潮,檐角的铜铃晃着细碎的响,林小满蹲在桃树下,指尖摩挲着刚刻好的桃符,桃木的纹路硌着掌心,带着点清苦的香。
她是青川镇上最后一个桃符师。
镇上的人早不兴这个了,谁家辟邪不挂印刷的门神,谁家祈福不烧现成的香烛。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几个老人寻到巷尾的小铺子,买两张桃符图个心安。林小满守着爷爷留下的铺子,守着满院的桃树,守着一门快要失传的手艺,日子过得像门前的流水,慢得发涩。
这天傍晚,铺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与这古旧的巷子格格不入。他身形挺拔,眉眼俊朗,只是脸色透着几分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像是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听说你这里的桃符,能驱邪?”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小满抬眸看他,指尖的刻刀顿了顿:“桃符镇宅,心诚则灵。”
男人叫沈聿,是城里有名的企业家。他最近遇上了怪事,夜夜被噩梦纠缠,梦里总有个穿着红衣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跟着他,无论他跑多快,那女人都阴魂不散。请了道士做法,请了高僧诵经,都无济于事。有人给他出主意,说青川镇有个桃符师,手艺是祖传的,或许能解他的困局。
沈聿将信将疑,却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
林小满打量着他,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阴气。她起身,从柜台里取出一张黄纸,一支朱砂笔,笔尖饱蘸着朱砂,手腕翻飞间,一个“镇”字便跃然纸上。“这是平安符,你带在身上,今晚试试。”
沈聿接过符纸,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纸面,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他付了钱,转身离开,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平安符只能解一时之急,那缠上沈聿的东西,不是普通的邪祟。
夜里,沈聿将平安符放在枕边。果然,一夜无梦。
这是他半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天刚亮,他便驱车赶回了青川镇,直奔巷尾的桃符铺。“大师,您的符真的管用!”沈聿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林小满正在院子里摘桃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举手之劳。”
沈聿看着满院的桃树,看着树下忙碌的少女,忽然觉得这慢节奏的日子,竟有几分让人向往。他留在了青川镇,一来二去,竟和林小满熟络起来。他看她刻桃符,看她酿桃酒,看她坐在桃树下,对着满院的落花发呆。
林小满的桃符,不仅仅是驱邪避凶。她会根据不同的人,不同的需求,刻不同的符。给老人刻健康符,给孩子刻聪明符,给远行的人刻平安符她专注的模样,心里的阴霾,竟一点点散去。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小镇,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守着桃符铺的姑娘。
这天,沈聿又来铺子找林小满,却发现她坐在桃树下,眼圈红红的。“怎么了?”他轻声问。
林小满指了指院门口的公告牌,声音带着哽咽:“镇上要拆迁了,这片老宅子,都要被推平,建商业街。”
沈聿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这片老巷子是青川镇的根,也是林小满的根。若是巷子没了,铺子没了,桃树没了,林小满的桃符,又该何处安放?
“我不会让他们拆的。”沈聿看着林小满的眼睛,语气坚定。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周旋于开发商和政府之间。他告诉他们,这片老巷子是珍贵的文化遗产,桃符手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能就这样被埋没。他还请来了媒体,报道了林小满和她的桃符铺,报道了这门快要失传的手艺。
一时间,青川镇的桃符铺名声大噪。每天都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买桃符的,学手艺的,拍照片的,原本冷清的巷子,变得热闹起来。
开发商迫于舆论压力,最终放弃了拆迁计划,还答应出资修缮老巷子,将这里打造成文化旅游景点。
林小满的桃符铺,终于保住了。
这天,夕阳西下,金红色的余晖洒满了院子。沈聿站在桃树下,看着林小满刻桃符。她的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柔和得不像话。“小满,”沈聿轻声开口,“我有个请求。”
林小满抬眸看他,眼里带着疑惑。
“你能不能,给我刻一张符?”沈聿的声音带着点紧张,“一张……姻缘符。”
林小满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红晕。她低下头,指尖的刻刀微微颤抖,桃木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刻了一张姻缘符,符上的字,是她用朱砂一笔一划,刻进了桃木里,也刻进了自己的心里。
沈聿接过桃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他看着林小满,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小满,以后,我陪你一起守着这铺子,守着这满院的桃树,好不好?”
林小满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泪光,却笑着点了点头。
檐角的铜铃,又晃了起来,细碎的响声,像是在说着岁月静好。满院的桃花,开得正艳,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的肩头,落在那张小小的桃符上。
后来,青川镇的老巷子成了网红打卡地。人们慕名而来,不仅仅是为了买一张桃符,更是为了看一眼那个守着桃符铺的姑娘,和她身边那个温柔的男人。
有人问林小满,桃符真的能驱邪吗?
林小满总是笑着回答:“桃符能驱的,是人心的邪祟。只要心向善,念向正,岁岁年年,皆是平安。”
夕阳下,桃花灼灼,月下桃符,镇的是岁月,守的是心安,藏的是,一世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