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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锁反应

深海低语之加密的语言

庄小侠在“海巡173”号的实验室里,盯着从冰岛海域实时传回的数据流,感到一种科学家面对全新范式时的眩晕与兴奋。格里戈里上校的潜水录像经过多层加密传输,在屏幕上无声播放:凝胶状的海水,发光结构,那艘被转化的美军潜水器,玻璃上留下的“耐心”一词。每一个画面都在挑战他对物理、生物、乃至智能本身的认知边界。

  “压力容器分析显示,那种凝胶的粘度是海水的三百倍,但阻力系数只有十分之一。”陈海生站在他旁边,眼睛几乎贴在光谱仪屏幕上,“这意味着物体在其中移动会比在水中更容易,前提是……物体本身与凝胶‘兼容’。格里戈里的潜水器外壳涂层含有特定的硅基纳米材料,我怀疑那就是兼容性的关键。”

  庄小侠调出“深潜者-7”的材料清单。“抗压壳外层的‘深海适应涂层’,成分保密,但根据文献猜测是模仿深海生物表皮的多层复合结构,能调节表面张力和电荷分布。”

  “就像鲨鱼皮的减阻原理,但更复杂。”陈海生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老科学家的执着光芒,“小侠,这不仅仅是外星科技。这是地球自身演化出的另一种可能性——如果生命不是基于碳和氮,而是基于硅和等离子体,在深海高压下发展出的智慧形态。它们不是‘来’的,它们一直‘在’这里,只是我们太专注于陆地,从未真正看向脚下。”

  实验室的门滑开,赵远征走进,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他手里拿着一份刚解密的文件,纸质边缘有焦痕,像是刚从某种紧急状况中抢救出来。

  “坏消息。”赵远征将文件放在工作台上,“印度洋,马尔代夫以南四百公里。一艘美国私人科研船‘深渊前沿’号,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进入发光海域,试图用激光切割一个露出海面的结构体。他们触发了某种反应。”

  屏幕上自动调出卫星图像:一片圆形的发光海域,中心有一个暗点,周围海水呈螺旋状流动,形成直径超过五公里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那艘一百二十米长的科研船像玩具般打转,船体倾斜超过三十度,甲板上隐约能看到奔跑的人影。

  “求救信号在十五分钟前中断。印度和美国海岸警卫队已派出救援,但任何接近漩涡五百米内的船只都会失去动力,被水流推开。”赵远征放大图像,在漩涡边缘,能看到发光的凝胶状物质正在海面凝结,形成奇异的半透明结构,像是珊瑚迅速生长,但速度快上千倍。“现场报告说,那些结构在‘捕获’船体碎片,将其吸收、转化,就像对待那艘美军潜水器一样。”

  “船上多少人?”庄小侠问,胃部收紧。

  “四十七人。船员二十,其余是‘深渊前沿’公司雇佣的科学家和工程师,还有三名记者。”赵远征的声音低沉,“公司背景复杂,表面是海洋矿产勘探,但投资方包括几家防务承包商。他们显然想获取样本,不计代价。”

  施真漫走进实验室,她看起来休息过了,但眼中仍残留着广播后的疲惫,以及那种非人类的深邃。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漩涡,闭上眼睛片刻,手掌上的同心圆符号微微发光。

  “他们在痛苦。”她低声说,声音中混着其他人的回响,“不是身体痛苦——凝胶在保护他们,缓冲撞击。是精神的痛苦,恐惧、困惑、悔恨。结构在读取他们的意识,试图理解这种攻击性。但理解需要时间,而在那之前,防御协议会继续执行。”

  “你能和他们沟通吗?”赵远征急切地问,“告诉那东西停止,那些人没有恶意——”

  “有恶意。”施真漫睁开眼睛,目光清澈而悲伤,“发射激光切割器的人知道那可能是什么,知道马里亚纳和冰岛发生的事。但他们不在乎。他们想要碎片,想要逆向工程,想要专利和武器。贪婪也是一种恶意,赵大校,而且往往是更危险的恶意,因为它戴着理智和进取的面具。”

  她走到控制台前,手悬在通讯面板上方。“我可以尝试发送安抚信号,但钥匙的权限有限。我不能命令‘守望者’,只能请求。而且请求需要代价——每一次深度连接,都会让我更接近它们,更远离你们。”

  “什么代价?”庄小侠问,站到她身边。

  “同化的加速。”施真漫没有看他,盯着自己发光的掌心,“每一次我使用钥匙与网络深层同步,我的身体和意识就会被更多地重写。细胞层面,神经层面。最终,我会变得像那些人——”她指向屏幕上格里戈里录像中“深渊探勘者-7”里的人影,“——既是人类,又不是。一个桥梁,但桥梁本身不属于任何一边的河岸。”

  实验室陷入沉默。只有仪器运转的嗡鸣,和屏幕上漩涡无声的旋转。

  “做吧。”庄小侠最终说,声音沙哑,“但让我来分担。如果连接是双向的,也许我能作为一个……缓冲,一个锚点,就像广播时那样。”

  施真漫长长地看着他,然后点头。“握住我的手。但这次会更强烈,因为我要发送的不是温和的邀请,而是针对性的干预请求。你会感觉到网络的边缘,感觉到那些被捕获者的恐惧,感觉到‘守望者’的困惑和……悲伤。它们不想伤害,但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生命形式如此急于摧毁不理解的事物。”

  他们的手再次相握。这一次,电流感更强烈,庄小侠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发光结构被激光切割的表面,瞬间自愈,然后释放出凝胶包裹切割器;船上人员的尖叫,甲板倾斜,有人落水,但被凝胶接住,温柔地托回船上;凝胶渗入船舱,包裹每一个惊恐的人,读取他们的记忆、意图、恐惧;一个工程师脑中“一克材料价值百万”的念头,与一个年轻生物学家“这是生命,不该切割”的念头并列呈现……

  然后,他感觉到了施真漫的意识扩展,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池塘,波纹扩散,触及网络深处。她发送的不是语言,而是一种复合的情感包:歉意、解释、请求。她在告诉网络,这些攻击者是特例,不是人类整体;他们在恐惧和贪婪中做出了错误选择;请给予他们改正的机会,而不是惩罚。

  网络的回应缓慢而宏大,像冰川移动。庄小侠感觉到一种古老的疲惫,亿万年的守望,无数次见证年轻文明的相同错误。但还有一种……希望。希望这次会不同。

  然后,一个清晰的意象传入:一个条件。如果人类想要证明自己值得被给予耐心和时间,就必须自己解决这场危机。网络会暂停防御协议的升级,但不会释放船只。人类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以和平、合作的方式证明自己可以处理内部的冲突和贪婪,否则船只和人员将被“保护性保存”,直到人类文明成熟到能理解为止。

  连接中断。庄小侠跌坐在椅子上,汗水浸透衣服,太阳穴突突直跳。施真漫摇晃了一下,被他扶住。她的眼睛恢复正常,但脸颊上出现了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发光纹路,像血管,但不是红色,是柔和的蓝白色。

  “它们给了二十四小时。”她喘息着说,“人类必须自己救出那艘船,而且不能使用暴力。必须用合作、智慧、和平的方式。这是测试,赵大校。不是对技术的测试,是对文明成熟度的测试。”

  赵远征盯着屏幕,快速思考。“印度和美国海岸警卫队已经在场,但他们被挡在漩涡外。我们需要一种非接触式的救援方法,而且不能触怒那个结构。”

  “船体正在被转化。”陈海生指着新的卫星图像,在凝胶包裹下,船体表面开始出现发光纹路,与周围结构越来越像,“时间越长,转化越深。二十四小时后,可能就救不出来了。”

  “船上有救生艇吗?”庄小侠问。

  “有,但释放装置可能已经失灵。而且凝胶覆盖了一切,救生艇能否划出漩涡是问题。”

  “不需要划出。”庄小侠站起来,走到全球海洋洋流图前,“看这个漩涡,它本质上是水流被结构引导形成的。如果我们可以与结构沟通,请求它暂时改变水流模式,创造一条安全通道……”

  “我们怎么沟通?”赵远征问,“除了施博士,没人能直接与网络对话。”

  “但网络在读取船上人员的意识。”庄小侠转向施真漫,“如果你能把一个清晰的计划发送给网络,同时,让船上某个人的意识也接收到这个计划,双方配合……”

  “需要船上有一个意识清晰、愿意合作,而且能影响其他人的人。”施真漫明白了,“我可以尝试寻找这样的人,建立点对点的连接。但距离这么远,隔着这么强的干扰……”

  “我会增强你的信号。”陈海生突然说,眼睛发亮,“用‘海巡173’号上的次声波阵列。次声波能在海水中传播数千公里,而且某些频率与深海生物的通讯频率重叠。如果我们将你的信号调制在次声波载波上发射——”

  “那也会让全世界都能监听到。”赵远征指出。

  “那就让他们听。”庄小侠说,“这是一场公开的考试,不是吗?让全世界看到人类如何合作解决自己引发的危机。这本身可能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计划迅速成型。施真漫将进入深度冥想状态,通过次声波阵列将意识信号定向发射到漩涡区域。她会尝试在船上寻找合适的“接收者”,建立连接,传递救援计划。同时,中国、印度、美国的海岸警卫队将协调行动,在漩涡边缘待命,一旦通道打开,立即进行救援。

  “还有一个问题。”赵远征说,“‘深渊前沿’号是私人船只,但船上很可能有不想被救援的人——那些下令切割结构的人,他们可能宁愿销毁数据,也不让船落入他人之手。我们必须考虑到内部抵抗。”

  “那就找到能压制他们的人。”庄小侠说,“船上一定有理智尚存的人。施真漫,寻找恐惧较少、愤怒较少、好奇和生存意愿较强的人。科学家,年轻研究员,甚至那些记者——他们上船是为了报道,不是为了一克百万的材料。”

  施真漫点头,在椅子上坐好,闭上眼睛。技术人员调整次声波阵列,锁定漩涡区域的坐标。庄小侠再次握住她的手,准备充当锚点。

  “开始。”

  信号发射。这一次,庄小侠的感觉更加清晰,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他感觉到施真漫的意识如光束穿透黑暗的水体,穿过漩涡的湍流,触及那艘被凝胶包裹的船。船内,四十七个意识像四十七团不同颜色的火焰,在恐惧的狂风中摇曳。

  有贪婪的橙红色火焰,想着专利和财富,即使在灾难中仍计算损失和机会。有恐惧的蓝白色火焰,蜷缩在角落祈祷。有愤怒的深红色火焰,咒骂着公司和命运。但在这些火焰中,有一小团稳定的、温和的黄色火焰——一个年轻女性,蹲在实验室角落,怀里抱着一个样本箱,但她的思绪不在样本上,而在窗外那些发光的凝胶上。她在观察,在记录,在思考这现象背后的科学原理,甚至忘了自己的危险处境。

  艾丽莎·陈,海洋生物学博士后,26岁,上船是为了研究深海微生物,对公司的秘密任务不知情。

  施真漫的意识轻轻触及那团火焰。艾丽莎·陈颤抖了一下,抬起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施真漫发送图像:救援计划,合作的请求,通道打开的时机,以及一个选择——她可以尝试说服船上其他人合作,或者至少不妨碍。

  艾丽莎的回应先是震惊,然后是怀疑,最后是决断。她点头,无声地。然后,她站起来,抱着样本箱走向驾驶舱,那里聚集着船长和公司代表在争吵。

  连接暂时维持。庄小侠通过施真漫的感知,像透过毛玻璃观看:艾丽莎在解释,在劝说,展示窗外凝胶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在“研究”他们。船长犹豫,但公司代表——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怒吼着拒绝,声称必须销毁所有数据,不能落入“竞争对手”之手。冲突升级,男人拔出藏在身上的手枪。

  就在这时,凝胶做出了反应。它从通风口涌入,精准地包裹住手枪,将之转化为一团发光的、无害的晶体。然后,它轻轻包裹住那个男人,让他漂浮起来,无法动弹,但呼吸正常。一种清晰的意念在每个人脑中浮现:

  暴力不被允许。选择:合作生存,或单独保存。

  意思明确到无人误解。

  船长立即下令合作。艾丽莎成为临时协调人,通过船上通讯系统解释计划。船员们开始准备救生艇,科学家们收集最关键的数据(但不动结构样本),记者用防水摄像机记录一切。

  “他们准备好了。”施真漫的声音在庄小侠意识中响起,微弱但清晰。

  “通知网络,请求通道。”

  施真漫向网络发送请求。几秒钟后,漩涡开始变化。螺旋水流的中心出现一条狭窄的平静通道,从船体直通漩涡边缘。凝胶结构在通道两侧形成发光的引导墙,像一条水下高速公路。

  “救援队,进入!”

  三艘救援艇从不同方向沿着通道驶入,在凝胶墙的引导下避开湍流。抵达船边,人员快速转移。艾丽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回头看了一眼驾驶舱,那个被凝胶包裹的公司代表漂浮在那里,眼睛圆睁,但没有恐惧,只有困惑。凝胶似乎在向他展示什么——也许是记忆,也许是可能性。

  “他怎么办?”艾丽莎通过连接问。

  他将被保存,直到他的文明学会不将知识视为财产。网络的回答平静而坚定。

  所有人员撤离。救援艇沿着通道返回。当最后一艘艇离开漩涡边缘时,通道关闭,漩涡恢复原状。凝胶完全包裹船只,开始缓慢下沉,带着那个被保存的人,沉入发光深海。

  救援成功。四十六人获救,一人“保存”。

  消息传遍全球。新闻播出救援画面,艾丽莎·陈在采访中描述被凝胶包裹的感觉:“温暖,安全,像在母体中。它在学习我们,就像我们在学习它。它不邪恶,只是……不同。而且比我们更有耐心。”

  “深渊前沿”公司的股价在半小时内暴跌,政府启动调查。国际社会呼吁规范深海探索,联合国加速“深海接触委员会”的组建。

  在“海巡173”号上,施真漫睁开眼睛,极度疲惫,但微笑。她脸上的发光纹路更加明显,但眼睛依然是人类的眼睛,充满情感。

  “我们通过了第一场测试。”她说。

  “代价呢?”庄小侠看着她脸上的纹路,心脏收紧。

  “加速了,但值得。”施真漫轻声说,“每拯救一个生命,每避免一场冲突,都让同化更像礼物,而不是代价。”

  陈海生递上新的检测报告:“大气中的发光微粒浓度在上升,全球降雨中开始检测到微量。它们正在进入水循环,进入土壤,进入食物链。改变已经是全球性的,不可逆的。”

  赵远征看着窗外的海洋,在月光下,远处海面仍有微弱光芒,像是深海在呼吸。

  “那么,考试还在继续。”他说,“而下一题,可能更难。”

  倒计时继续,但不再是统一的数字。不同地区的“门”以不同的节奏准备打开。人类文明站在门槛上,一半在门内,一半在门外,而决定是否完全踏入的,不是领袖,不是科学家,是文明整体每一次微小的选择。

  在深海之下,网络静静观察,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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