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山脚下的花田终年盛放，姹紫嫣红的野花漫过田埂，一直铺到潺潺流淌的溪边。一间覆着茅草顶的小木屋藏在花海深处，木窗棂上爬满淡紫色的牵牛花，藤蔓缠着窗棱，开得热热闹闹。门扉虚掩着，隐约能瞧见屋内竹榻旁晾晒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苦香。温漪便住在这里，她总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衣，青丝松松挽成一个髻，用一根木簪固定着，眉眼清冽如溪涧冷月，周身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恬淡。

她自小孤身一人，不知父母是谁，唯有漫山繁花与溪涧流水相伴。没人知道，这清冷的女子有着驭水的本事——指尖轻点溪面，水珠便聚成圆滚滚的水球，在掌心滴溜溜打转，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遇上伏旱时节，心念微动，甘霖便淅淅沥沥落下，顺着花瓣的纹路，润透干涸的花枝，让蔫巴巴的野花重新舒展腰肢。她将这份异能藏得极好，从不敢在旁人面前展露，只守着一方花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直到那日，平静被一道玄色身影彻底打破。鬼烬是龙族血脉最纯净的少主，玄袍上绣着暗金色的龙纹，金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墨发用一枚龙纹玉冠束着，眉眼凌厉，自带一股威严。他生来便被定为下一任龙王，却也因此成了旁支长老鬼鳌的眼中钉。鬼鳌觊觎龙王之位已久，花白的胡须里藏着阴鸷，一双三角眼总是透着算计。他算准鬼烬巡查浅海结界时身边无重兵跟随，提前在必经海域布下锁龙阵，那阵法用千年玄铁铸就，阵眼刻着克制龙族的符文，一旦踏入，便会被吸走周身灵力。待鬼烬陷入阵法，鬼鳌又祭出淬了深海戾气的破龙箭，箭尖泛着幽蓝的光，专刺龙族的龙丹要害。

鬼烬猝不及防，被三支破龙箭同时射中胸口，龙丹应声碎裂，灵力瞬间溃散。两名贴身护卫为护他周全，化作两道青光，与追兵同归于尽。鬼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震碎阵法的一角，化作一道玄影，狼狈地摔在花田外的溪边乱石滩上，黑袍被鲜血浸透，胸口碎裂的龙鳞泛着惨白的光，气息微弱得几乎消散。

彼时温漪正蹲在溪边清洗草药，她指尖捏着一株带着露水的车前草，清澈的溪水漫过手腕，带来丝丝凉意。忽然，上游传来一阵震天的水浪翻涌声，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她抬眸望去，便见那道玄色身影重重砸在乱石滩上，生死未卜。不等她靠近，破空之声接踵而至，鬼鳌拄着一根淬毒的骨杖，带着十几名黑衣子弟踏水而来，骨杖上刻着上古凶兽的纹路，每走一步，脚下的水面便漾开一圈黑色的涟漪。“鬼烬，你也有今日！”鬼鳌的声音尖利如枭，“交出龙王印玺，老夫留你全尸！”

话音未落，数支破龙箭便如流星般射出，直指鬼烬心口。千钧一发之际，温漪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动，清冷的声音划破空气：“退。”溪流中的水像是突然被唤醒，疯狂地聚拢起来，凝成一道半丈高的厚实水墙，稳稳挡在鬼烬身前。破龙箭撞上水墙的瞬间，发出刺耳的脆响，竟被震得寸寸断裂，碎片坠入水中，溅起细碎的水花。

鬼鳌的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惊怒交加：“这凡女竟能驭水？”温漪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跃起，落在鬼烬身前。她指尖翻飞，溪水化作数把锋利的冰刃，带着寒光直逼追兵。冰刃划过之处，黑衣子弟的衣袍被割出一道道口子，惊呼着后退。鬼烬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眸，望着素衣女子的背影，眸色沉沉——她掌心泛着的水光，竟带着上古水神独有的莹蓝，绝非寻常驭水者可比。

一番缠斗，追兵死伤过半。鬼鳌深知讨不到好处，狠狠一跺脚，带着残兵狼狈退去，临走前撂下狠话：“老夫不会善罢甘休！”风停了，溪水恢复了平静。温漪转身看向鬼烬，他已经昏死过去，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她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脉搏，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微微蹙眉。片刻后，她俯身，费力地将他扶起，半拖半扶地带回了小木屋。

木屋的竹榻上铺着干净的稻草，温漪将鬼烬安置好，转身从药篓里取出三七、白芨，熟练地捣成泥状，又从床头的陶罐里倒出一点烈酒，混合着草药，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的伤口上。鬼烬疼得闷哼一声，睫毛颤了颤，却没醒。温漪又取来布条，一圈圈缠在他的胸口，动作利落，眉眼间却无半分波澜。

竹榻上药香袅袅，夕阳透过木窗，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不知过了多久，鬼烬缓缓睁眼，入目是茅草顶，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药香。他侧头，便见温漪坐在矮凳上，正低头研磨草药，骨节分明的手指因常年触碰草药，泛着淡淡的青色。“你驭水的法子，是谁教你的？”鬼烬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温漪研磨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没人教。”鬼烬眉峰微挑，目光落在她清冷的侧脸上：“寻常凡人，可没这般本事。你既不知父母是谁，就没想过自己的来历？”温漪的动作顿了顿，垂眸看着石臼里的草药，声音轻得像风：“想过，没用。不如守着这片花田，清净。”

两人几番试探，聊起上古水神与龙神同源的传说。鬼烬说，上古时期，水神与龙神共同执掌四海，护佑苍生，后来魔族入侵，水神为封印魔主散尽灵源，碎成三块散落凡尘，龙神为寻她，以龙魂为祭陷入千年沉睡。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的玉佩，玉佩呈半透明状，上面刻着繁复的水纹，递到温漪面前时，竟微微发烫，与她掌心的水光隐隐呼应。“这是水神的玉佩碎片，”鬼烬的声音带着几分郑重，“鬼鳌要的不只是龙王之位，更是散落的三块水神灵源，妄图借水神之力称霸四海。我这次遇袭，就是因为发现了他私藏灵源的踪迹。”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危机再次降临。那日清晨，花田外突然狂风大作，乌云蔽日。鬼鳌带着数十名黑衣子弟踏水而来，狂风碾折了大片野花，花瓣纷飞，像是一场血色的雨。“鬼烬，躲在凡人的破屋里，也配做龙族少主？”鬼鳌拄着骨杖，阴鸷的目光扫过温漪，“这凡女倒是块好料子，归顺于我，助我称霸四海，如何？”

温漪没理他，只是侧身护住身后的鬼烬。他的龙丹尚未痊愈，绝不能妄动灵力。破龙箭与相柳骨链齐齐袭来，骨链是用上古凶兽相柳的骨骼炼制，上面缠绕着黑色的符文，专门吞噬水灵力。温漪指尖凝出冰刃，却被骨链轻易缠住，冰刃瞬间融化成水。“左后方，骨杖的咒印是弱点！”鬼烬忍着龙丹剧痛，声音嘶哑地提醒。

温漪眸光一凛，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般射出。她指尖凝出一道细长的冰锥，趁着鬼鳌挥杖的间隙，猛地掷出。冰锥精准地刺穿骨杖顶端的咒印，只听“咔嚓”一声，骨杖瞬间崩裂，黑气四散。鬼鳌惨叫一声，胸口气血翻涌。他深知今日讨不到好处，咬牙下令撤退，临走前却阴恻恻地喊：“断泽渊的水即将倒灌，我看你们怎么活着出去！”

断泽渊，是第一块水神灵源的藏身处。为了弄清身世，也为了助鬼烬夺回龙王之位，两人毅然前往秘境。断泽渊位于深山腹地，云雾缭绕，一条悬空栈道横亘在深不见底的水渊之上，栈道的木板早已腐朽不堪，踩上去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两侧的岩壁上刻着泛着幽光的上古符文，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