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总带着化不开的湿冷。苏晚卿跪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听着身后嬷嬷念着她的“罪状”。
“私藏外男信物,违背家规,不知廉耻!”
那所谓的信物,是一枚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是三年前沈聿之离京时,亲手为她绾发时留下的。那时他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她是苏家最受宠的嫡女,桃花树下,他说:“晚卿,待我平定边疆,便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她信了,一等就是三年。可等来的,不是凯旋的良人,而是他与长公主的婚讯,以及自己被冠上“私通外男”的罪名。
父亲苏丞相站在堂前,面色铁青,手中的戒尺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打在她的背上。“孽女!你可知错?”
晚卿咬着唇,血珠从嘴角渗出,却依旧倔强地摇头。“女儿没错。”
“还敢嘴硬!”苏丞相气得浑身发抖,“沈将军如今已是驸马爷,你还抱着这些念想做什么?难道要毁了苏家的前程吗?”
晚卿的心,像被这戒尺一下下抽打着,鲜血淋漓。她想不通,那个曾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人,怎么会转眼就娶了别人。她不相信,她要去问他。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嬷嬷死死按住。母亲在一旁垂泪,不敢言语。这个家,从来都是父亲说了算,她的委屈,无人在意。
“把她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苏丞相拂袖而去,留下的,是满室的死寂和晚卿破碎的心跳。
柴房阴暗潮湿,弥漫着霉味。晚卿蜷缩在稻草堆里,背上火辣辣的疼,却抵不过心口的万分之一。她从怀中摸出那枚玉簪,冰冷的玉质贴着滚烫的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当初的温度。
沈聿之,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夜色渐深,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是她的贴身丫鬟,青禾。
“小姐,你怎么样了?”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手中拿着药膏和一些吃食。
晚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
“小姐,你就认个错吧,老爷他也是为了苏家好。”青禾一边为她上药,一边劝道。
“我没错。”晚卿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她知道,父亲是为了苏家的权势,可她的爱情,难道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小姐,外面都在传,沈将军是为了救苏家,才答应娶长公主的。说长公主以苏家满门相逼,沈将军不得不从。”青禾小声说道。
晚卿的心,猛地一颤。救苏家?苏家何时需要他救了?她想起前几日父亲在书房唉声叹气,说朝堂之上有人弹劾苏家结党营私,难道……
她不敢想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为了苏家,牺牲了他们的爱情?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他不知道,她宁愿和他一起面对,也不愿这样被蒙在鼓里,被他抛弃吗?
“青禾,帮我出去,我要见他。”晚卿抓住青禾的手,眼中满是恳求。
青禾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姐,你等我,我去想办法。”
夜深人静,青禾偷偷打开了柴房的门,又引开了看守的家丁。晚卿穿着一身素衣,趁着夜色,朝着沈府的方向跑去。
她跑得很快,背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可她顾不上。她只想见到他,只想问清楚这一切。
沈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与苏家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晚卿站在沈府的门外,看着那大红的“囍”字,只觉得刺眼。
她混在送礼的人群中,进了沈府。府内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穿过人群,朝着正厅走去。
正厅里,他穿着红色的喜服,身姿挺拔,俊朗依旧。长公主站在他的身边,凤冠霞帔,明艳动人。他们站在一起,是那样的般配,像一对璧人。
晚卿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看着他,看着那个她爱了三年的人,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夫君。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
晚卿的心,彻底碎了。她一步步走上前,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玉簪。“沈聿之,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喧闹的正厅中,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长公主皱起了眉头,“你是谁?竟敢在此撒野?”
沈聿之挡在长公主的身前,看着晚卿,语气冰冷:“苏小姐,今日是我与长公主的大喜之日,你前来所为何事?”
“为何事?”晚卿笑了,笑得泪流满面,“我来问你,三年前桃花树下的誓言,你可还记得?这枚玉簪,你可还记得?”
她举起手中的玉簪,那并蒂莲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沈聿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被掩饰过去。“不过是年少轻狂的戏言,苏小姐何必当真?这玉簪,我早已不记得了。”
“戏言?”晚卿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沈聿之,你好狠的心!”
“苏晚卿!”沈聿之的声音陡然提高,“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沈府,不是你苏家!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晚卿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冷漠和决绝,终于明白,一切都结束了。那个曾对她温柔备至的少年,已经死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长公主的驸马,是朝廷的将军,沈聿之。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簪,玉簪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了两半。就像她的心,碎得彻底,再也无法拼凑。
“沈聿之,我苏晚卿,今日在此,与你恩断义绝。”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带着绝望的悲凉。
说完,她转身,朝着门外跑去。她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求他不要离开。
她跑出沈府,跑在冰冷的街道上。雨水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背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泡着,疼得钻心。可她顾不上,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让她心碎的城市。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体力不支,倒在了路边。意识模糊之际,她仿佛看到了沈聿之的身影,他朝着她跑来,眼中满是焦急。她想伸出手,抓住他,可他却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雨幕中。
“聿之……”她喃喃地呼唤着,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