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一消失,一切便恢复了正常,万物的秩序即刻重新运转,钟表上的时间仍然是没被触碰之前。还是先快点吧,有人还在小巷里等着他。
萧相离迈着稳健的步伐,穿过空旷又孤独的长廊,周身与他擦肩的空气都裹挟上一层微甜的淡薄荷香气,他神色淡然,冷厉而尽示锋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被一袭黑衣衬得更苍白,楼梯间里回荡的只有硬质鞋底被踏出的声音,紧贴白色绷带的手掌附上,牢牢握住这把断魂,古朴,亲切,就像从前小时候那样,抓紧木剑,然后被人们奉为“主角”,再自顾自重挥下,斩断一切只有自己能看见的,亦恶亦善的,无法释怀的悲催灵魂。
他垂下眸,抿了抿唇,把刀别在了左侧裤腰带上,昏沉又冗长的夕阳斜照着,漆黑的树影越发深邃和单薄。
脚步声止,面前就是上次的两人,他们一个气焰高涨,嘴角勾着狂笑,一个发根更黑,一言不发的低头盯住自娱自乐的绞手指,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双耳的耳垂结痂了,只是还能看出淡红的撕裂痕迹。而直立在那两人之后的,就是被俩人称为“刀哥”的男人。
他咧开嘴角,扬出一个无比邪魅的轻笑,硬朗的眉眼极具攻击力,随意的大背头迎风舞动着,左眼生生竖着一道疤痕,看起来很多年了。“还以为你怕了,不敢来了呢”解昼好以暇整的眯缝着眼,直勾勾盯着萧相离,也再次注意到这人左腰的刀柄。
还没细看,只见萧相离吃饭一样简单的连着刀鞘,一整个拔出,解昼忍不住走得更近,细细观摩着刀,生怕错过哪一处微不可察的细节,他“啧”一声,两指夹下口中的烟,扔到地上,踩灭,碾几脚,低声喃喃着什么:“不会错的…”很好,果然认识“你认识这刀?”男人听了,爽朗的笑了几声,眼底的思念浓的要溢出“哈哈哈…何止认识刀,别的暂且不提,你叫什么名字?”。
“萧相离”男人思索一番,顿悟“你爸是萧莫然,对吧”“是”对于这一系列质问,都在意料之内。“果真是老莫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啊”一旁拉着弟弟躲在小巷墙后暗自窃喜的黄毛哥迟迟不闻打斗的声音,心底糊了一层迷,可当他探出头,却见得这样一幅画面。
“我是解昼,解决的解,昼夜的昼,按辈分,你也得喊我一声解叔叔,怎么样,离小子?小离子?离子?”见着旧日好友的亲儿子,消停不住的解昼就再也立不住狠话不多,社会我刀哥的狠厉酷拽人设了。老大到底在干什么,那臭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让刀哥和他现场结缘立亲?不行!我第一个不同意!
正聊的来的正劲,黄毛哥就现身错开了两人,他双手上下蚊子般乱挥着,突发恶疾的瞪大着两眼“大哥!不行啊,咱们可是实力强大恐怖如斯,横行霸道人人怕,赫赫有名的刀帮!不是要教训教训这个爱管闲事的吗?现在还不是要认亲的时候呀大刀哥!”。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他所仰慕的人收敛了原本热烈的笑容,反倒是怀疑的歪头看他,神情古怪,稍而又有些恼怒“你在说什么?什么恐怖如斯横行…老子是霸气但刀帮组织也不是黑帮恶势力啊,倒是你,进了刀帮,整天帮倒忙也就算了,还总四处挑事煽风点火顺水推舟,你老大还是我老大?待不了就滚出刀帮,我刀帮可不收你这样的社会蛀虫,残羹败类!”。
“你!你们…”“他上次为了抢别人的怀表,把小女孩堵在巷子里威胁还颠倒黑白,说我多管闲事”萧相离顺流而下,道出实事。“是这样吗”“不是!别听他的,他才,他才不是什么好人!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说得都是真的”毫无疑问,黄毛哥失败了,再一次。
他胀红了脸,比吃了蜗牛还浑身不得劲,心中盛着怒火“什么鬼刀帮,我不稀罕,走就走”黄毛哥健步如飞的逃跑了,他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地,而那位弟弟显然吃惊,那样的不可置信,他带着歉意跨过一段距离到解昼身前,抬头去看他“刀哥…我哥哥他”没说几句,温润的男音就小了,最后埋没在夕阳里,随着黄毛哥一同去。
“哎…”解昼头疼的捂着脑门“不好说,下次还会偷摸回来也不一定,你叔我习以为常了,我们边走边聊…正好看看现在的萧家”刀重新回到了萧相离的左侧,跟着走路的节奏一同轻摆。解昼历尽沧桑的脸上染上一丝疲惫“真怀念,那段日子我还记得,就像昨天刚经历过一样,看到你,我好像又看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萧漠然…和你不一样的是,他话没你的少,有时挺正常一个人,有时发起疯来简直是个顽皮的老滑头!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好笑…!”萧相离望着自己的脸和记忆中的萧漠然完美重叠,别无二致,实在太像了,如果再笑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太帅了挪不开眼?同样的夕阳…解昼甩甩头,把所有想法抛置一旁,别想了,他已经死了,萧相离不是他,他们不一样,清醒点吧…
“清醒点吧,您人还未老脑子就先生锈了啊,嗯?”不对…“不对,在那边,跟上我”停,你赢了,我认输“哎呦呦,停停停,别!我承认解昼你赢了还不行吗”曾经年少的自己和曾经活生生的年少的他,那个总是扎着麻花小辫的黑发男子和手上那把熟悉的刀,如今我也早就脱去了少年的躯壳,拖着机械的身体,在这个无限大的有限世界里,充当一只渺小的蚂蚁苟言残喘的活着罢了,我留在了过去,你在美好的未来前进着,现在,你留在了过去,航行的放船者又成了我,但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仅此而已……
比笑先出来的是泪,杂合着几缕浊气,也成了难看的笑笑,萧相离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带着担忧的眼神,收着力轻拍拍解昼的肩,别难过了。
“知道么,你和你的父亲真的很像,但他更爱笑”儿子像父亲是理所应当的,但“可我是萧相离,不是萧莫然”是的,他是萧相离,那个总是板着脸,冰冷如冻梨的高二(3)班学生,萧相离。“是啊,你是萧相离,不是萧莫然,他这个老滑头,估计嘲笑死我了…”
有了萧相离的拍拍安慰,解昼的心情马上就好了不少,终于扫去了笑容面具下的难过脸“其实不想笑,可以不笑”解昼的食指轻擦过下眼眶,没了表情,也透着些许冷漠,几分疏离。淡淡的…薄荷味道?他嗅了嗅,眼睑微动:“哪来的薄荷味?还挺好闻”
似乎是离小子身上的,只见萧相离翻出清澈的 薄荷蓝色三角形糖,友好的问候着解昼:“这个,要吗”“我不爱吃糖” “拿着吧,就当是给解叔的”解昼闻言,不禁失笑,露出两颗尖锐坚硬的犬牙
“离小子,没想到你人看上去挺冷的,就差写个‘生人勿近’挂在身上,实际上还挺懂得安慰人的”他勾着萧相离的肩,和他并排走着,18岁的少年,走路的速度和解昼相比较起来几乎不落下风,也可是说是平手,解昼目光皎洁,右手插着裤兜里,歪头含着淡淡的真情笑意:
“和我旗鼓相当的对手…看着挺瘦,这么有劲有练过吗?”
“小时候跟着父亲练剑,校内训练,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