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

温度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焦香，混合着刚出炉的可颂面包那黄油与蛋奶的甜腻气息。

Yan 喜欢清晨的咖啡馆，这是她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她正专注地擦拭着意式咖啡机的蒸汽棒，金属表面在她的擦拭下，泛着温润的光。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早安。”

这声音像大提琴的低音区，醇厚而温暖，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沙哑。Yan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Many 踏着晨光走进来，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连帽卫衣，下面是黑色的运动裤，脚上是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刚从冬眠中醒来的大型猫科动物，带着一种不设防的松弛感。

“早。”Yan 抬起头，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老样子？”

“嗯，”Many 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目光追随着 Yan 的动作，“不过今天能多加一份糖浆吗？感觉有点冷。”

Yan 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外面晴朗的天空，“冷？今天天气不错。”

“是心里冷，”Many 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昨晚没睡好。”

Yan 没说话，只是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研磨、填压、萃取，动作行云流水。深褐色的浓缩咖啡流入杯中，香气瞬间变得浓郁而霸道。她又拿起糖浆瓶，精准地注入一份，再注入打发好的绵密奶泡。

当那杯拉花是完美爱心的拿铁被推到 Many 面前时，Many 的眼睛瞬间亮了。

“谢谢，”她拿起勺子，却没有急着喝，而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壁，“温度刚刚好。”

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Yan 总能精准地把握 Many 对温度的挑剔。太烫，Many 会抱怨；太凉，Many 会皱眉。只有在那个恰到好处的临界点，Many 才会露出这种满足的表情。

“昨晚梦见什么了？”Yan 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已经一尘不染的台面。

“梦见我变成了一只企鹅，在撒哈拉沙漠里迷路了。”Many 的语气很认真，但眼里却藏着笑意。

Yan 的手顿了一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呢？”

“然后你开着一辆冰淇淋车来救我了，”Many 指了指面前的咖啡，“就是这种口味的。”

Yan 的耳根微微泛红，她转过身去整理咖啡豆，掩饰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幼稚。”

Many 笑出声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咖啡馆里回荡，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起一圈圈涟漪。

下午是咖啡馆最清闲的时候。阳光变得慵懒，斜斜地照进来，在空气中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飞舞。Yan 坐在窗边的角落里看书，那是一本关于咖啡豆产地的学术著作，封面已经有些磨损。

Many 趴在她对面的桌子上，正用平板电脑画着什么。她画画的时候很专注，连帽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专注的嘴唇。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Yan 偶尔会抬起头，目光越过书页的上方，落在 Many 的身上。她看着 Many 的笔尖在屏幕上流畅地滑动，看着她偶尔皱眉，偶尔又舒展开来。阳光落在 Many 的发梢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看什么？”Many 突然出声，头也没抬。

“没什么，”Yan 迅速低下头，假装沉浸在书里，“看你有没有在偷懒。”

“我可是很敬业的插画师，”Many 终于抬起头，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她将平板电脑转过来，屏幕上的画作已经初具雏形，“你看，我把你画进我的新绘本里了。”

画面上，是一个穿着围裙的咖啡师，站在洒满阳光的窗边，正低头看书。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神情专注而宁静。

Yan 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画得不像，”她轻声说。

“哪里不像？”Many 靠过来，身体的温度隔着桌子传递过来，“我觉得很传神。”

Many 靠得很近，Yan 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颜料和阳光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有些心慌。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 Many 轻轻抓住了。

Many 的手很大，掌心温暖而干燥。

“这里，”Many 的指尖轻轻点在 Yan 的脸颊上，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你这里，有一块面粉。”

Yan 的呼吸一滞。她能感觉到 Many 的指尖带着微热的温度，那温度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任由 Many 的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擦拭。

“好了。”Many 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 Yan 皮肤的细腻触感。

Yan 低下头，假装去看书，心跳如鼓。她能感觉到 Many 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那目光像有实质的温度，烫得她脸颊发红。

“晚上一起吃饭？”Many 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Yan 听到自己说。

傍晚，咖啡馆打烊。Yan 关掉最后一盏灯，和 Many 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今天……”Many 突然开口。

“今天……”Yan 也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你先说。”Many 说。

“没什么，”Yan 摇了摇头，“你先说吧。”

Many 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 Yan 的眼睛。

“Yan，”她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我觉得，我可能不是梦见自己变成了企鹅。”

Yan 的心跳漏了一拍。

“哦？”她故作镇定。

“我觉得，”Many 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温热的呼吸拂过 Yan 的耳畔，“我是真的迷路了。”

Yan 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能清晰地看到 Many 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映着晚霞，也映着她慌乱的心跳。

“迷……迷路了？”她结结巴巴地问。

Many 笑了，那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暖。

“是啊，”她伸出手，轻轻握住 Yan 的手，“迷路在你这里了。”

Yan 的手被 Many 握在掌心，那熟悉的温度从指尖蔓延开来，一直暖到心底。她没有挣脱，只是反手握住了 Many 的手。

风铃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在她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