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社会福利院坐落在长安新城D-7区的边缘。
墙外五百米就是警戒线,线外属于灰区。
早上六点半,起床钟响了。
白砚睁开眼睛。他看见窗外天空很暗,云层压得很低。测浊仪偶尔传来检测到浊气波动时的警报。
这个世界不知何时被五浊入侵:见浊,众生浊,烦恼浊,劫浊,命浊。他们分布在不同的灰区并缓缓侵蚀着人类的领土。
白砚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灰色制服。制服胸口绣着037。他在福利院待了十八年,数字越来越大,意思是越来越没人要。
洗漱间挤满了人。白砚排队时听见前面两个孩子在说话。
“昨晚东墙外面有绿光。”
“你看错了吧,清区外面才有浊光。”
“我真的看见了……”
简单的洗漱后孩子们排队来到餐厅。
早餐是营养膏和合成面包。白砚坐在角落,对面座位空着——上周坐在这里的陈明被领养走了。
王姨端着餐盘过来。她四十多岁,左眼是义眼,右腿是机械关节。据说她以前在灰区干活,后来受了伤才来这里。
“今天有检测。”王姨放下餐盘时说,“九点去礼堂,调浊司的人来。都打起精神。”
食堂里响起议论声。定期检测每季度一次,调浊司的人会来扫描。资质好的可能被选走,资质差的会被打上标签。
礼堂在二楼。
房间里只坐了三十八个孩子,是福利院的全部人口。讲台上放着三台仪器,两个穿调浊司制服的人在调试设备。制服是深蓝色的,肩章上有银色天平。
年长的那个走到讲台前。他三十岁左右,名牌上写着“林泽”。
“流程一样。”林泽的声音很平淡,“排队,扫描,记录。资质三级以上的我会单独谈话。五级以下的……继续努力。”
资质分五级,三级是分水岭。三级以上能进清区主流社会,三级以下只能干底层活。
队伍开始移动。
第一个孩子把手放在感应板上。屏幕显示:浊气亲和度1.8μ,稳定性89%,资质二级。
林泽点头记录。旁边的年轻人给了孩子一块糖。
大多数孩子在二级到四级之间。李锐上去时,读数是1.4μ,资质三级。他昂着头走下来,经过白砚时瞥了一眼。
轮到白砚了。
他走上讲台,把手放上去。仪器嗡鸣了一声,屏幕闪烁,然后显示:
浊气亲和度:0.0μ/m³
稳定性:N/A
资质评级:异常
年轻人愣了一下,看向林泽。林泽走过来盯着屏幕。
“再试一次。”林泽说。
白砚重新放上手。
结果一样。
林泽皱眉,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型测浊仪对准白砚。仪器指示灯从绿变红,最后显示:“目标无浊气反应。设备故障?”
“不是故障。”林泽低声说。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输入,然后抬头看白砚:“名字?”
“白砚。”
“年龄?”
“十八。”
林泽盯着他看了很久。礼堂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边。
“下一位。”林泽最终说。
白砚走下讲台。他知道档案上又会多一条:异常,待观察。这意味着他成年后很难留在清区,可能被送去灰区,或者自生自灭。
检测在十点半结束。林泽带着数据走了。孩子们去上文化课,白砚留下来打扫礼堂。
他擦讲台时看见林泽忘了一本记录本。本子摊开着,上面有手写笔记:
“D-7区异常事件记录:
7月12日,东墙外检测到浊光,强度2.3μ,来源不明。
7月14日,巡逻队员报告听见低语声,测浊仪无异常。
备注:小浊期活跃度上升,D-7区在结界边缘,建议加强监控。”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福利院037号,无魂症个案,疑似与前文明有关。”
白砚合上本子放回原处。
前文明。历史课上讲过,五千年前的人类文明,因为触碰禁忌而覆灭。浊气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现的。
他收拾完工具走出礼堂。窗外天色更暗了,云层几乎压到屋顶。测浊仪的嗡嗡声变得急促,偶尔响起警报音。
王姨从办公室探出头:“白砚,去仓库拿备用电池,东走廊的测浊仪电源不稳。”
“好。”
仓库在地下室。白砚走下楼梯推开铁门。房间里堆着物资箱,架子上放着备用电池。
他拿了三号电池,转身时看见墙上的日历。今天是浊世纪元1296年7月15日。
下面印着一行小字:
“大浊潮峰值期,规则稳定性下降,请严格遵守安全守则。”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很远的地方爆炸了,震感沿着墙壁传来,灰尘从天花板落下。紧接着,福利院的警报响了,尖锐又持续。
广播响了,传出王姨急促的声音:
“所有人员注意!检测到浊气浓度急剧上升!立即前往避难区!重复,立即——”
话没说完,广播断了。
灯光闪烁两下,熄灭。
地下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备用电池的指示灯发着微弱的绿光,还有……墙上。
白砚看见墙壁表面浮现出黑色纹路。像墨水滴进水里一样,从墙角向上蔓延。纹路经过的地方,混凝土变得潮湿发粘,渗出黑色液体。
浊气实体化。
他只在教材里见过图片——浊气浓度超过临界值时,会污染环境。
地下室的门在颤抖。外面传来撞击声,一下,两下,三下。铁门向内凸起,门锁发出呻吟。
白砚后退,背靠货架。手里还握着电池,指示灯映出他苍白的手指。
门锁断了。
铁门被撞开一道缝。缝隙外,走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出地面上爬行的东西——像是人,但四肢扭曲,皮肤长着黑色鳞片,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布满细齿的裂口。
它看见白砚,裂口张开,发出湿漉漉的吸气声。
然后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