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礼堂高大的玻璃窗，在红色座椅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高一新生们穿着尚未完全合身的校服，在台下发出嗡嗡的嘈杂声，像一群刚刚迁徙至此的候鸟，既兴奋又不安。
左奇函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崭新课本的扉页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开学典礼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教导主任的致辞、副校长宣布校规、学生代表宣誓...冗长的流程让他眼皮发沉。
“接下来，有请高二年级优秀学生代表，张桂源同学，为大家分享高中学习经验。”
礼堂里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前排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左奇函掀了掀眼皮，看见一个身影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
那人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蓝白校服，却莫名显得格外挺拔。他接过话筒时甚至没有调整高度——显然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阳光恰好从侧面打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眉骨和下颌线。
“各位老师，同学们好，我是高二(3)班的张桂源。”
声音透过音响传遍礼堂，清朗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稳。左奇函旁边两个女生小声交换着“就是他啊”“篮球打得超好”之类的低语，他撇了撇嘴，在课本角落画了个简笔小人，又在小人头上打了个叉。
台上的人已经开始讲话，内容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的“合理规划时间”“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但张桂源的讲述方式有种奇特的感染力——他不像在背稿，更像在随意分享自己的生活片段。讲到如何平衡社团活动和学业时，他甚至开了个小玩笑，台下响起一片会意的笑声。
“装什么装。”左奇函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嘀咕道，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
他当然知道张桂源。开学不到两周，这个名字已经以各种形式钻进他耳朵：篮球赛单场拿下28分的“校队王牌”，月考稳居年级前三十的“学霸”，甚至还有女生间流传的“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学长”。完美得让人心烦。
演讲进入尾声，张桂源做了简短的总结：“...高中生活可以很丰富，关键是要找到自己的节奏。谢谢大家。”
掌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左奇函敷衍地拍了两下手，看着那人微微鞠躬后走下台，身影消失在幕布侧面。他莫名觉得那背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风云人物，他怎么可能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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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十点，左奇函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就迫不及待地扑到电脑前。开机，登录游戏社区，动作一气呵成。
白天在学校憋了一整天，现在才是他的主场。
匿名游戏社区“云端之境”是他半年前发现的宝藏之地。这里没有现实中的身份标签，只有技术和默契。而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和搭档“GYuan”的配合。
刚上线，系统提示就跳了出来：【您的好友 GYuan 已上线】
几乎是同时，邀请弹窗出现在屏幕中央。
左奇函咧嘴一笑，接受了组队邀请。耳机里传来熟悉的、经过变声处理的电子音：“今天这么晚？”
“开学事多。”左奇函也开了变声，声音比平时低沉些，“开？”
“老规矩，你探路，我支援。”
游戏加载完毕，左奇函操纵着他的角色“函函不是菜菜”冲进地图。这是个团队竞技游戏，他们常玩的模式是双人配合攻占据点。左奇函的角色敏捷型高，适合侦察和骚扰；GYuan的角色则更全面，能打能扛，经常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
“左边有脚步声，至少两个。”左奇函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
“看到了，你往右绕，我正面吸引火力。”
配合行云流水。半年来，他们从偶然匹配到的队友变成固定搭档，从生疏的试探到现在的默契十足。左奇函甚至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GYuan比现实中的许多朋友更懂他的游戏习惯。
但今晚他的手感似乎不太好。在试图偷袭敌方后排时，左奇函一个失误暴露了位置，瞬间被三人集火。
“糟了——”
屏幕变成灰白，角色倒地。左奇函懊恼地拍了下桌子。
“别急。”GYuan的声音依然平稳。屏幕上，他的角色从侧面突入，一套连招精准地带走一个残血敌人，然后利用地形且战且退，竟然真的在二打一的情况下撑到了左奇函复活。
“对不起啊，刚才失误了。”左奇函控制新生的角色赶去支援。
“没事，跟紧我。”
接下来的对局中，左奇函明显感觉到GYuan在有意无意地保护他。有次他甚至不惜放弃击杀机会，回头帮左奇函挡了个关键技能。
“你不用这样...”左奇函有点不好意思，“按你的节奏打就行。”
“习惯了。”GYuan轻描淡写地说，“赢了。”
屏幕上跳出“胜利”字样，左奇函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都是汗。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还来吗？”GYuan问。
“最后一局吧，明天还有数学作业要补...”提到数学，左奇函整个人都蔫了。
游戏再次开始，这次他们匹配到了一张新地图。左奇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道死活解不出的函数题，操作接连失误。第三次阵亡后，GYuan突然开口：“你今晚状态不对。”
“啊？有吗...”
“有。”对方顿了顿，“遇到麻烦了？”
左奇函犹豫了一下。虽然他们从未透露过现实信息，但半年来在游戏里的交流已经建立了一种奇特的信任。“就...数学作业，完全不会。”
耳机里传来很轻的笑声：“需要帮忙吗？”
“你会？”左奇函眼睛一亮。
“也许。不过你得先专心打完这局。”
“成交！”
接下来的时间，左奇函努力集中精神。说来也怪，知道有人能帮忙解决数学难题后，他的操作反而顺畅了许多。最后一波团战，他和GYuan打出了堪称完美的配合，以微弱的优势拿下胜利。
“好了，说吧，什么题？”GYuan问。
左奇函翻出作业本，念了一道函数题。耳机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键盘敲击声。
“听着，这类题的关键是换元思想。”GYuan开始讲解，声音透过变声器有些失真，但思路异常清晰，“你把x+1看作一个整体，设t=x+1...”
五分钟后，左奇函看着自己密密麻麻的笔记，茅塞顿开。“我懂了！等等，你讲得比我们老师还清楚。”
“熟能生巧。”GYuan说，“还有其他问题吗？”
左奇函又问了几个难点，对方都一一解答。等他终于弄懂所有题目，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谢谢你啊。”左奇函真诚地说，“你肯定是学霸吧？”
“还行。不早了，睡吧。”
“嗯，晚安。”
“晚安。”
退出游戏后，左奇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GYuan讲题时的语气和思路，总让他莫名联想到白天礼堂里那个人。他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张桂源那种风云人物，怎么可能有时间天天泡在游戏里，还耐心地带一个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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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数学课，老师果然检查了作业。左奇函自信满满地交上去，甚至有一道附加题他都做了出来。同桌汪昊凑过来小声问：“你昨天不是还说不会吗？通宵了？”
“有个...朋友教我的。”左奇函含糊道。
“厉害啊，这都能学会。”汪昊翻着自己的作业本，上面红叉一片，“完了，老李肯定要找我谈话...对了，你要不要找人系统补补数学？听说高二那个张桂源在带人，收费不贵，效果还好。”
左奇函手一抖，笔掉在地上：“谁？”
“张桂源啊，昨天演讲那个。”汪昊压低声音，“我表姐高二的，说他不仅自己成绩好，还特别会教人。不过他好像只接熟人介绍的，挑学生。”
左奇函弯腰捡笔，心里天人交战。一方面，他确实需要提高数学成绩；另一方面，去找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帮忙，简直像是认输。
“怎么样？我有他微信，帮你问问？”汪昊热情地推销。
“...你先问问看吧。”左奇函最终还是向现实低头了。
午休时，汪昊兴冲冲地跑回来：“问了！他说今天放学后可以去图书馆三楼，让你带上卷子和作业本。”
左奇函心里一紧：“他答应了？”
“嗯，不过他说要看你的基础再决定要不要长期带。”汪昊拍拍他的肩，“加油啊兄弟，这可是抱上学霸大腿的机会。”
整个下午，左奇函都心神不宁。数学课上他忍不住偷偷观察窗外走廊，偶尔有高二学生经过，他会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课间他去小卖部买水，远远看见篮球场上有人在打球，其中一个跳投的背影让他脚步顿了顿。
“看什么呢？”同学揽住他的肩。
“没什么。”左奇函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水。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左奇函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把数学相关的资料全部塞进去。汪昊已经先走了，走前还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图书馆三楼是自主学习区，这个时间人不多。左奇函在门口深呼吸三次，才推门进去。
靠窗的位置，张桂源已经在了。他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低头在看一本很厚的书。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比昨天在台上时少了几分距离感。
左奇函走过去，脚步很轻，但张桂源还是察觉到了，抬起头。
四目相对。
左奇函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近距离看，张桂源的眼睛比他想象中还要亮，眼神直接，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审视感。
“坐。”张桂源合上书，推了推旁边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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