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古时文人有四神之说，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二十八宿分列四方，恰好归四神各掌七宿……”教书先生的声音低沉悠远，像一缕从远古飘来的风。

“姜楠，你听明白了吗？”姜枫压低声音，嘴唇几乎没动，只是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嘘！别出声！”姜楠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如箭般扫过四周，“这是县令花重金为公子请来的先生，要是被发现我们偷听，准没好下场。”她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像只灵巧的小鹿般凑近窗缝，和同伴们一起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这里是高原雪山脚下的苏狐县，隶属西涧疆域。此地得名颇有一些讲究，西涧历代帝王尊崇上古神话，习惯以神兽为属地命名。这规矩虽说带着几分随意，但流传于江湖，倒也成了一种独特标志。一些能力强大的怪物或神兽，也因此成了江湖风云人物的称号。这样的传统，与朝堂政务毫无牵涉。

苏狐县绝非寻常之地。县令外号“毕”，乃是白虎七宿中的一员，曾是浪迹天涯的江湖客。后来因眷恋这片雪山的灵秀风光，又受皇命所托，才褪去一身江湖布衣，换上官府青衫，留任此地做了父母官。加之县内常有灵性极高的狐妖出没，“苏狐县”这个名字便从此定下。

近些年，县城里多了三个鲜活的身影——姜楠、姜枫、姜柏。三个孩子或父母双亡，或亲人失踪，幸得中年男子姜林砚收养，才得以安稳长大。三人性格迥异，却格外投缘，日夕相伴，情谊深厚。

“看这架势，县令这是在为自家公子闯荡江湖铺路呢。”姜枫碰了碰姜楠的胳膊，声音低得像怕惊醒什么。

姜楠眼前一亮，语气里满是憧憬：“原来江湖上的厉害人物，都有这般威风的名号！我也想去江湖闯一闯！”

话音未落，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孩子们，该回家了。”姜林砚含笑站在不远处，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

姜柏抬头望了望西沉的落日，连忙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行礼致歉：“父亲，孩儿听先生讲课入了迷，竟忘了时辰。”

“无妨。”姜林砚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姜楠身上，温声道：“楠儿，你很向往江湖吗？”

姜楠重重点头，眼中满是期待的光芒：“想！父亲，我想下山，去闯江湖！”

姜林砚朗声大笑，语气里满是欣慰：“好闺女，有志气！不过你得先想清楚几件事——江湖究竟是什么模样？你执意闯江湖的缘由是什么？学武是为了防身，还是为了逞强？何时该出手，何时该收手？等你把这些都想透彻了，咱们再议下山之事。”

光阴似箭，一晃六年过去。姜楠与姜枫年满十六，姜柏也已十八岁。

“唉……六年了，楠儿闯荡江湖的心思半点未减，总把她拘在山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后山雪地里，姜林砚握着斧头砍树，心里暗自思忖。

“姐！你别跑了！”

“放开我！我的腿伤早就好了！”

雪地里松柏挺拔，枝桠上堆积的白雪蓬松柔软，像极了狐裘上的绒毛。姜枫追着姜楠，两人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大夫明明说过，你的腿伤需要静养，不能再这般折腾——”姜枫紧紧攥着姜楠的胳膊，急得脸颊泛红。

姜楠一把甩开他的手，皱着眉头说道：“不练武怎么变强？若是不够强，父亲根本不会放我们下山！还有你，枫儿，你的玉笛呢？那可是你的武器，能不能上点心！”她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数落弟弟，眼底却藏不住关切之意。她的手中还紧握着自己的灵器，一把银扇。

不远处的姜林砚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失笑，朝两人招了招手：“楠儿，枫儿！快过来！”

姐弟俩立刻停下拉扯，快步跑到他身边。姜枫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父亲，您怎么跑到后山砍树来了？家里最近是缺钱用吗？”

“是啊，哥的私塾都已经念完了。”姜楠跟着附和，眼中满是好奇。

姜林砚抬手揉了揉姜楠的头顶，笑着说道：“傻丫头，我赚钱难道就只为了你哥？你们两个小家伙，我又怎会亏待。”

“你不是一直都想下山吗，我呀，给你们俩准备下山的盘缠呢，差不多了…再过几天，你们就可以出发了。”他说着，又挥起斧头砍着树。

姜楠和姜枫瞬间变得欣喜，可又不禁担忧起来：“那我们走了，父亲你一个人，生活会不方便的吧……”两人沉默下来，看来得有人照顾父亲。姜楠绞着手指，明显不想留下来，她向往这一天很久很久了，可又不得不担心父亲。

“你们俩放心吧，我还没老到不能自己生活，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就应该出去闯闯。”姜林砚放下斧头，示意两人回家。他们小步在后面跟，两人都想问同一个问题，哥哥会去吗？父亲好像从一开始就对哥哥不一样，拿不多的钱让哥哥去念私塾，看来是偏爱哥哥的，却又从不让哥哥习武，执念于让哥哥去考取仕名，去朝廷当官。

姜楠向姜枫眼神会意，示意让他问问，他内心有点挣扎，但还是在姐姐的压迫下妥协了。

“父亲…哥哥也会跟我们一起下山的吗？”姜枫小心翼翼地说。

“嗯，他也要下山。”

“太好了！”

“他该去参加科考了。”

开心的氛围如此短暂，两姐弟的神情又变得失落。

“父亲，父亲～你就让哥跟我们一起去江湖嘛，哥哥也和我们一样向往那儿呢。”少女拉着父亲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对父亲撒娇，祈祷着他会妥协，但心中还是知晓这是徒劳。

姜林砚摇了摇头，甩袖离去，不顾二人跟没跟上来，跨着大步回家。总是这样，又是这样，姜楠在心里念叨着。一提起哥哥，父亲就会严肃起来，父亲对哥哥太苛刻了，姜柏不想去朝廷，他觉得现在的局势，皇室是迂腐的。他自己也曾对父亲提过，却都被父亲驳回了。

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三个人，如今就要分道扬镳了，哥哥会孤单的吧，两人都这么想着，徐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