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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刃

锈刃

高考前,我救下被猥亵的女同学,反被她指认为罪犯,母亲以死证我清白。重生归来,我冷眼旁观,却仍被逼入局——这一世,我不再当英雄,只做执刃者。

我蹲在街角修自行车胎,手背被砂纸磨出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正拧紧最后一颗螺丝,巷子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麻袋砸在地上。

我下意识抬头——

三米开外,铁门半掩的废弃汽修厂里,一个穿蓝裙子的女生正被两个男人往里拖。她一只鞋掉了,脚踝擦出血,嘴里塞着团黑布,眼睛瞪得几乎裂开。

我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

这画面……太熟了。

熟到我胃里翻江倒海。

我回来了。

回到我爸死前七天。

上辈子——就在这条巷子,我冲进去救了那个女生。

我抄起墙边生锈的扳手,砸碎一个人的膝盖,逼他们松手。

女生瘫在地上干呕,我脱下校服外套盖住她,打了120和110。

我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

结果第三天,那女生带着警察来技校实训车间指认我:

「是他!他救我的时候,趁机摸我……还说要是我不听话,就把我爸在工地欠的八万块债务翻倍!」

没人信我。

技校保送省属职院的名额被收回。

同学拍我蹲在实训台边哭的视频发到网上,标题是《人渣现形记:表面老实,背地畜生》。

我爸——那个在脚手架上干了二十年的泥瓦工,为了凑“赔偿金”,连夜接了三份高空活。

第七天凌晨,他从十七楼摔下来,安全绳是断的。

尸检报告写“操作失当”。

可我知道,那根绳子,前一天被人用刀片割过三道口子。

葬礼那天,那女生和两个混混蹲在马路对面吃烧烤,笑得前仰后合。

混混说:“老刘头真听话,让他死,他就真跳了。”

女生嘬着烤串签子,油光满面:“技校生也配管闲事?他爸要是不跳,我怎么拿那五万封口费?”

我冲过去,被保安拦住。

他们说:“死者为大,别扰了清净。”

……再睁眼,我正蹲在巷口,扳手还没掉。

巷子里,女生的挣扎越来越弱。

其中一个混混摸出弹簧刀,“咔”地弹开,在她脖子上比划:“再动,给你放点血醒醒神。”

我慢慢弯腰,捡起扳手。

——但没进巷子。

我转身,把扳手塞回工具箱,“哐”一声锁上。

推起修好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呜咽。

我蹬车的手很稳。

这一世,我不会再当英雄。

我要活着。

活到亲手把刀,捅进他们心口那天。

实训车间里机油味呛人,车床嗡嗡响。

我正低头擦铣床导轨,手背还沾着黑油——上辈子这双手,三天后就被铐进审讯室,指甲缝里全是洗不掉的屈辱和铁锈味。

“刘峰!”

一声尖利的女声劈开机械轰鸣。

我头都没抬。

脚步声急促逼近,下一秒,“啪”一声脆响——我的保送推荐表被拍在铣床工作台上,纸边还沾着机油,晕开一小片污迹。

是柳如烟。

不,这世她叫林晚。

白裙子,马尾辫,左手腕上一圈浅浅淤青——昨夜巷子里挣扎留下的。她鼻尖发红,眼睛肿得像桃子,但不是哭的,是气的。

“你为什么见死不救?!”她声音拔得极高,震得车床挂刀架都在颤,“我喊那么大声,你明明回头看了!你装什么瞎?!”

周围几个同学停了手,悄悄围过来。有人拿起手机,镜头对准我们——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我没慌。

我慢悠悠拧紧最后一颗导轨压板螺栓,才抬眼:“林晚同学,你认错人了吧?我昨天放学直奔机修厂兼职,六点打卡,有考勤记录。”

“放屁!”她猛地抓起推荐表,“你当我傻?巷口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你就在那儿修车胎!你看见了!你听见了!你就是故意不救!”

话音未落,她双手一扯——

“嘶啦!”

那张盖着鲜红公章、写着“省属职院机电专业保送生”的纸,被她从中撕成两半。

又一扯——四瓣。

再一扯——碎得像雪片,纷纷扬扬落进铣床油槽里,被黑油瞬间吞没。

我盯着那片油污,忽然笑了。

上辈子,这纸被收走那天,是我人生的终点。

这一世,它沉进油里,倒像一块淬火的钢坯——越冷,越硬。

“林晚。”我拍拍手上的油,“你撕的不是纸。”

“是你自己最后的退路。”

她一愣。

我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巷子里那人……姓赵吧?赵家汽修连锁,开遍三县八镇那个赵?”

她瞳孔骤缩,脸唰地白了。

就在这时——

“哐!”

车间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矮个子女人拎着只掉漆的军绿保温杯大步进来,杯身贴着褪色标语:“为人民服务”。

铁梅。

我们班主任,人称“铁扳手”——学生犯错,她能三句话拧断你脊梁骨;学生受委屈,她能提着保温杯单挑校长室。

保温杯往工作台一墩,热水晃出来,滴在油污上,嗤地冒白烟。

“吵什么?!”她嗓门不高,但整个车间瞬间噤声,“机加工实训,是菜市场讨价还价?林晚,你站那儿抖什么?刘峰,你笑什么?!”

林晚立刻换脸,眼眶一红,扑过去拽铁梅的袖子:“铁老师!刘峰他……他见死不救!我昨天被人拖进巷子,他就在旁边,他装没看见!”

铁梅没抽手,只冷冷瞥她一眼:“哦?拖进巷子?报警了吗?”

“我……”林晚卡壳,“我害怕……”

“怕什么?”铁梅打断,“怕人知道?还是怕人不知道?”

她伸手,从林晚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

“密码。”

林晚僵住。

“不给?”铁梅冷笑,“行,我这就打110,请他们来解锁——顺便查查昨天下午五点四十七分,城西老汽修厂后巷的监控。”

林晚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铁梅把手机塞回她兜里,转头看我:“刘峰,你来说。看见什么了?”

我摇头:“没看见。听见两声狗叫,以为是野狗打架。”

“狗叫?”铁梅挑眉。

“嗯,”我点头,“一只公狗压着母狗,母狗呜呜叫——后来公狗被母狗反咬了一口,夹着尾巴跑了。”

车间里有人“噗嗤”笑出声。

林晚脸色铁青,指甲掐进掌心。

铁梅盯着我,忽然拧开保温杯盖,喝了一大口。水汽腾起,模糊了她眼角细纹——那里有道旧疤,听说是早年替学生挡酒瓶留下的。

“刘峰。”她声音忽然低了,“保送表撕了,能补。”

我一怔。

“但有些东西撕了,补不上。”她目光扫过林晚,“比如——人味儿。”

说完,她拎起保温杯,转身就走,到门口又停住:

“下午三点,我办公室。带上你的考勤记录、修车摊老板电话、还有……”

她顿了顿,回头补一句:

“——带上脑子。别学有些人,把清白当赌注,把良心当废铁卖。”

保温杯在她手里一晃一晃,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林晚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而我弯腰,从油槽里捞起一片湿透的纸屑。

墨迹糊了,只剩半枚红章,一个“保”字缺了右半边——

这是一把刀,锈了,但没钝。

凌晨两点十七分,手机在枕头底下嗡地震动。

我眯眼摸出来,屏幕亮起——班级群弹出一条“@全体成员”的消息,发信人:林晚。

标题只有五个字:

《我被威胁了》

点开,是一张微信聊天截图。

头像是我——用的是去年校运会我领奖时的抓拍照;

对话框里,“刘峰”发了三句话,句句带血:

刘峰:林晚,你撕我保送表,是嫌命太长?

刘峰:你猜,你爸在汽修厂偷零件的事,要是被赵老板知道,会不会打断他两条腿?

刘峰:明天再敢找我麻烦,我就把你巷子里的照片发全校。一张五千,够你全家吃半年。

底下附了一张“我”手持弹簧刀的模糊照片——背景是巷口砖墙,刀尖抵着自己下巴,眼神阴狠。

群聊炸了。

【卧槽……真看不出来啊】

【人不可貌相,学霸变疯批?】

【难怪铁梅护他,八成收了好处】

【报警吧!这已经算恐吓了吧?!】

我盯着那张图,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放大,再放大。

刀柄上贴着的蓝色绝缘胶布,边缘是整齐的直角。

可真弹簧刀的胶布,早被赵家混混用牙撕过,参差像狗啃。

还有——

“林晚”的头像,是她今早刚换的樱花照;

可截图里她发消息的时间,是昨天下午4:28。

我冷笑,关掉屏幕。

她急了。

急到连时间线都懒得对。

——她以为,撕了保送表,我就会慌;

以为泼一盆脏水,全校就会信;

以为铁梅再硬,也硬不过“铁证如山”。

她忘了——

油槽里沉下去的纸,捞上来还能当证据。

但假东西,一碰水,就糊了。

早上七点五十分,教室投影仪亮着。

班长正按林晚要求,把那几张图投到幕布上,字体放大到三米宽:“请大家认真看!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拎着早饭包子走进门,满屋目光像钉子扎过来。

林晚坐在前排,背挺得笔直,手指在桌下悄悄比了个“V”——给后排那几个她拉拢的女生看的。

她赢定了。

铁梅推门进来时,投影正放那张“持刀照”。幕布上,“我”眼神狰狞,刀光森冷。

她脚步一顿,保温杯在掌心转了半圈。

“谁让放的?”声音不高,但全班呼吸一滞。

班长结巴:“林、林晚说……证据要公开……”

铁梅没理他,径直走到投影仪旁,抬手——

“啪!”

保温杯底狠狠砸在机器顶盖上!

塑料壳裂开一道缝,幕布猛地一抖,“我”的脸扭曲变形。

她又砸第二下!

“咔嚓!”

镜头歪了,画面翻转九十度,刀尖朝上,像根插在地上的锈钉。

第三下!

整台投影仪轰然倒地,屏幕碎裂,火花“噼”地闪了一瞬——黑了。

全班死寂。

铁梅弯腰,捡起保温杯,掸了掸灰,拧开盖子啜了口热水,慢悠悠道:

“这年头,连P图都不裁边了吗,还好意思栽赃?”

她踱到讲台边,掏出自己手机,点开相册,连上备用投影——

一张高清截图弹出来:林晚微信头像更换记录。

时间:今日06:15。

第二张:照片EXIF信息——

“持刀照”拍摄设备:荣耀X7;

但刘峰用的手机,是三年前的红米Note8,像素差得连食堂阿姨的脸都拍糊。

第三张:汽修厂监控时间校准记录——

林晚声称被拖进巷子的时间是17:52;

可截图里她发“求饶”消息的时间是16:28。

铁梅把保温杯往讲台一放,水汽氤氲中,一字一句:

“林晚,你爸上个月刚换的荣耀手机,你借来拍‘证据’,忘了清缓存。”

“你修图时,把聊天背景的‘美团外卖’小图标P歪了一点——右下角多出些锯齿图案。”

“还有……”

她忽然笑了,眼角那道疤微微抽动:

“——你撕刘峰保送表时,纸屑掉进铣床油槽。我捞了一片,送去做了油墨渗透测试。”

她从兜里掏出一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半片黑油浸透的纸,边缘卷曲。

“油渗进纸纤维需要至少四小时。”

“可你说他‘威胁你’的时间,是撕表前两小时。”

“威胁还没发,纸先泡油里了?”

“——你当全车间的机油,是自来水,说渗就渗?”

林晚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铁梅把证物袋抛回我手里。

我捏着它,走到林晚桌前,轻轻放下。

“林晚。”我声音很轻,像机油滴落,“你造假的本事,比你爸修车还糙。”

“下次栽赃——”

“——记得先擦干净手上的油。”

福满楼茶馆在老街尽头,三层小楼,飞檐翘角,门楣上悬块黑底金字匾——“静水流深”。

我站在门口,手心微汗。

不是怕。

是冷。

上辈子,我爸摔下来那天,赵老板也请他喝过茶——就在这个包间,“松风水月”。

我爸回家只说了一句:“赵老板人不错,还问我要不要调去仓库,轻松点。”

三小时后,他从十七楼坠落。

安全绳断口整齐,像被刀片反复割过。

而仓库——根本不存在。

推门进去,檀香混着茶气扑面而来。

赵老板背对我坐着,一身藏青唐装,左手拇指摩挲着一串油亮的紫檀珠子。听见动静,他没回头,只抬手一指对面蒲团:“坐。”

我坐下。

他这才转身。

六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笑纹深,像刻进木头里的榫卯——严丝合缝,却分不清哪道是真笑,哪道是刀痕。

“刘峰。”他声音低沉,像老式收音机调频,“听说明天,市里安监要来你们工地复查脚手架?”

我心头一跳。

——这消息,连我爸都不知道。

——我也没跟任何人提。

上辈子,安监复查是事故后第三天才来的,为的是“善后”。

这一世,我匿名寄了三封举报信,附了我爸偷偷拍的——

锈蚀超标的扣件、虚绑的安全绳节点、无证上岗的架子工签名代签记录。

赵老板笑了一下,拿起紫砂壶,给两只白瓷杯注水。

茶汤红浓,叶底肥厚,一股陈香沉甸甸压住檀味。

“二十年普洱,老班章山头料。”他推一杯到我面前,“年轻人,火气别太旺。”

我没碰杯子。

“赵老板有话直说。”

他不恼,慢悠悠啜了口茶:“你爸……刘建国,干了二十年架子工,手稳,心细,可惜——”

他顿了顿,指尖在杯沿轻叩两下:

“——命不够硬。”

我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混着机油味——今早我特意没洗手。

“赵老板想说什么?”

他放下杯,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轻轻推过来。

是工伤认定申请表。

申请人:刘建国。

事故时间:空白。

事故原因:高空作业失足坠落。

赔偿金额栏,铅笔写着一个数:八万。

右下角,盖着“赵氏建筑集团”公章,鲜红刺眼。

“填上时间,签个字。”赵老板声音温和得像劝孩子喝药,“明天安监一来,查出一堆问题,停工整改,三千工人喝西北风?你爸……也拿不到一分钱。”

“可要是现在签了——”

他手指点了点那“八万”,“——明早八点,现金送到你家。一次性结清,再送五千营养费。”

“你爸以后,调去门卫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他说得真像回事儿。

像真在替我们父子打算。

可我知道——

上辈子,我爸死后第三天,赵家律师拿着一模一样的表,找到我妈:

“签了,给十万。不签,一分没有,还说你家自己违规操作。”

我妈没签。

她烧了那张纸,灰烬撒在校长办公室门口。

赵老板见我不动,叹了口气,又摸出一部旧手机,划开相册——

一张照片。

我爸站在十七楼边缘,背后是未封的楼板空洞,风掀起他洗白的工装下摆。

他手里拎着一卷新绳——可绳头,缠着半截蓝色绝缘胶布。

和林晚P图里那把“弹簧刀”上的胶布,一模一样。

“你爸昨天自己换了绳。”赵老板声音轻得像耳语,“旧绳老化,他没报备,私自更换……这算谁的责任?”

他关掉照片,抬眼盯我:“刘峰,你聪明,知道什么该争,什么该放。”

“火气太旺,容易烫着自己。”

“——也容易,烧了全家。”

包间里静得能听见茶汤在杯壁回落的微响。

我忽然笑了。

伸手,端起那杯普洱。

赵老板眼角一松——以为我服了。

我却手腕一翻——

“哗啦!”

整杯滚烫茶水,泼进紫砂壶底座的接水盘里。

水汽“嗤”地腾起,像烧红的铁淬火。

“赵老板。”我盯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

“这茶,放太久了。”

“——锈味,盖过了茶香。”

我从裤兜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展开,轻轻放在那张工伤表上。

是脚手架材料进场验收单复印件。

供货单位:赵氏建材。

扣件批次号:2024-ZS-0815。

检测报告编号:假。

(真报告编号末位是7,这份是2)

还有——

安全绳采购发票。

品名:高强度尼龙绳。

实际到货:再生涤纶绳,承重不足国标60%。

最底下,一行小字手写备注:

“赵总特批:本批材料,成本压至35元/套,‘省下的钱’已入账。”

落款:赵氏采购部·王。

——这单子,是我今早五点,翻了我爸三年来的废料登记本,在夹层里找到的。

赵老板脸上的笑,立刻静止。

他猛地起身,紫檀珠子“啪”地崩开一颗,滚到我脚边。

我没捡。

只把那张验收单往他面前推了推:

“您说火气旺容易烫着自己?”

“——可有些锈,泡在温水里,十年也不会烂。”

“得用滚油炸,拿铁锤砸,才能——”

我顿了顿,压低声音:

“——露出里面,早就烂透的芯。”

窗外,乌云压城。

第一滴雨,重重砸在青瓦上。

雨是从傍晚六点开始下的。

起初是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工棚顶上,噼啪作响;不到半小时,天地就白茫茫连成一片,路灯在雨幕里晕成昏黄的光团,像垂死人的眼。

我蹲在窗边,听着雨声,手紧紧攥着手机——

21:03,我爸发来一条语音:

“小峰,赵老板临时调我今晚去东区巡检脚手架,说安监明天一早来,得再紧一遍扣件……你早点睡,别等我。”

我心头一沉。

——东区十七号楼。

——就是上辈子,他坠落的地方。

可这次,不该是他。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三天前偷偷建的“夜班互助群”——里面只有七个工人,全是我爸信得过的老搭档,其中三个,上辈子因“事故连带责任”被开除,流落街头开三轮。

我发了一条消息,只有一行字:

【老张,你老婆今早住院了,急需人替你上夜班。我托人找了熟手,八点前到岗。你赶紧去医院。】

附上一张伪造的缴费单截图——医院公章、床位号、主治医师签名,全是我熬了两夜扒官网模板P出来的。

三秒后,老张回:

【???我老婆好好的啊!】

我秒撤回,再发:

【发错群了!抱歉!】

又立刻私聊他:

【张叔,是我。我爸今晚要去十七号楼。赵老板换绳的事,您还记得吧?——那根绳,是我爸上个月偷偷拍下照片、藏在安全帽夹层里的那根。】

对面沉默十秒。

一条语音跳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

“……小峰,你等着。”

——成了。

八点零七分,工地调度室。

老张“突发胃出血”,倒地抽搐;

我爸主动请缨替岗——却被老张死死拽住:“老刘!你儿子刚给我打电话……你听我的,去西区清点模板!这活轻,淋不着!”

争执间,赵老板的侄子——安全主管赵强冲进来吼:“磨蹭什么?!十七号楼必须有人去!绳子都换好了,就等最后验收签字!”

老张一把推开他,抄起对讲机嘶喊:

“西区B栋发现扣件批量开裂!疑似赵氏建材那批‘特供货’!再不去人,塌了算谁的?!”

全场死寂。

赵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盯了我爸三秒,终是挥手下令:“……刘建国,你,去西区。”

雨,越下越大。

22:47。

手机突然震动——不是消息,是视频请求,来源:工地东门保安老李。

我点开。

画面剧烈晃动,雨水糊了镜头,但能看清——

十七号楼顶,探照灯惨白光柱下,一个人影踉跄后退,脚下一滑——

“啊——!”

惨叫被雷声吞没。

人影像断线风筝,直直坠下,“砰”地砸在堆满钢筋的泥水坑里,溅起半人高的黑浪。

镜头猛地一转——

保安老李缩在门卫室窗后,声音发抖:

“……是赵强……他自己上的楼……非要亲自验绳……结果、结果风一刮,他手里的电筒滚下去,他弯腰捡……就……”

我盯着那团泥水中缓缓漫开的暗红,没说话。

——赵强验的,是那根我爸本该验的绳。

——那根绳头,缠着半截蓝色绝缘胶布。

——那根绳,承重拉力测试值——2.1kN。

(国标要求:≥15kN)

赵强死了。

不是意外。

这是锈刃出鞘,第一滴血。

凌晨1:17,我家院门被砸得山响。

“刘峰!滚出来!”

“小畜生,敢动赵家人,你活腻了!”

七八个黑影堵在院外,手电光刺破雨帘,像野兽的獠牙。领头的拎着铁链,另一手攥着半块红砖——上辈子,就是这人,在我爸葬礼后第三天,砸了我家玻璃,泼了半桶柴油。

我妈惊醒,扑到我房门口:“小峰!别出去!妈报警!”

我按住她颤抖的手,轻声说:“妈,去里屋,锁好门。”

推开门——

冷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我站在门廊下,没打伞,校服瞬间湿透。

“找我?”

领头的狞笑:“赵老板说了,你爸换岗的事,是你搞的鬼。”他晃了晃砖头,“两条路:要么,你自个儿从二楼跳下去,摔断腿,这事算完;要么……”

他舔了舔嘴唇:“我们帮你妈‘清醒清醒’。”

院墙外,雷声滚过,像天在磨刀。

就在这时——

“哐!!!”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木屑纷飞中,一个矮小身影拎着军绿保温杯大步踏进雨幕。

铁梅。

她头发湿透贴在额角,唐装下摆滴着水,可保温杯握得稳如磐石。

黑影们一愣:“你谁啊?!”

铁梅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到我身边,把保温杯塞进我手里——滚烫。

然后,她转身,面对那群人,声音不高,却压过风雨:

“谁动我学生——”

她忽然抬手,保温杯“唰”地抡圆——

“——先问问我这杯里,泡的是茶,还是钢镚儿!”

“砰!!!”

杯底狠狠砸在领头人鼻梁上!

不是热水——是昨晚我连夜灌进去的二十枚一元硬币,滚烫,坚硬,棱角分明!

那人惨叫倒地,鼻血混着雨水喷溅。

铁梅一脚踩住他胸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啪”地拍在他脸上——

是市安监局连夜出具的《脚手架材料紧急查封令》,编号鲜红,公章清晰。

“赵强坠亡,初步勘验:安全绳断裂处有明显二次切割痕。”

“同批次‘再生涤纶绳’,已扣押送检。”

“赵氏建筑,即刻停工待查。”

她俯身,一字一句,像铁锤砸钉:

“回去告诉赵有德——”

“——他儿子不是摔死的。”

“——是被你们自己的刃,扎穿了喉咙,滚蛋。”

雨幕中,黑影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后退一步。

铁梅直起身,拉住我的手腕往屋里拽。

关门刹那,她低声说:

“楼上我车里还有两袋硬币——明早,咱们去趟警局。”

“有些锈,得一寸寸,刮干净。”

警局问询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

桌上摊着几张复印件——脚手架验收单、安全绳发票、赵强坠亡现场照片……唯独原件不翼而飞。

“刘峰同学。”对面的中年警官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却字字带钩,“你提交的关键证据,原件在哪里?”

我垂眼:“前天下午,我亲手交给了安监局王科长,有签收单。”

“哦?”他慢悠悠翻开档案夹,“可王科长说,只收到复印件。原件?没见着。”

我心头一沉。

——签收单我留了底,拍了照,可那张纸,此刻正静静躺在我家抽屉里。

——而王科长——赵老板的表弟,上辈子经手我爸“工伤私了”的人。

他们动作真快,却已割断了最后一根保险绳。

问询室外,铁梅站在走廊窗边,保温杯抱在怀里,像抱个婴儿。她没进来——警方以“非直系亲属不得旁听”为由拦了她。

可她眼神钉在我身上,一动不动。

我知道她在等。

等我开口求援。

——上辈子,我求过。

求警察查监控,求学校作证,求人信我一句“我没碰她”。

换来的,是手铐、是网暴、是母亲从楼顶一跃而下的风声。

这一世,我张了张嘴,却没喊她。

——有些仇,得我自己亲手报。

回到学校已是下午。

刚进实训车间,班长迎上来,欲言又止:“刘峰……林晚在找你。”

我点头,没停步。

她坐在我的工位上,白裙子一尘不染,正用棉签蘸酒精,慢条斯理擦我铣床手柄——像在消毒什么脏东西。

见我进来,她抬眼一笑:“原件没了,你拿什么翻盘?”

她手腕一翻,亮出手机屏幕——

是赵老板今早发的朋友圈:

一张茶桌照片,紫砂壶旁,静静躺着那张验收单原件,纸角微卷,墨迹清晰。

配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纸,泡在脏水里久了,连字都会发霉。”

底下点赞过百,评论清一色:

【赵老板大气!主动公开,这才是担当!】

【某些人别瞎搅和了,八成是自己弄丢赖别人】

【技校生想碰瓷首富?呵,白日梦】

林晚放下棉签,指尖轻点屏幕:“赵老板说了,只要你公开道歉,承认造谣,他可以不追究你‘伪造证据’的责任。”

“再补你爸八万。”

我盯着那张图,忽然问:“你爸在赵家汽修厂,干的是采购,还是仓库?”

她一愣,下意识答:“仓……”

话出口,她猛地咬住舌头。

——漏了。

上辈子,她爸是仓库管理员,负责收发材料;

这一世,赵老板为掩人耳目,临时调他去采购部打杂——可仓管习惯,改不了。

我笑了:“林晚,你爸签字领‘特供绳’那天,穿的是左脚开胶的黑布鞋,对吧?”

她脸色唰地惨白。

——那双鞋,是我爸偷偷拍下的。

——照片里,鞋帮裂口处,露出一截蓝布袜子——和她今天袜子同款。

她猛地站起,椅子“哐当”翻倒:“你……你跟踪我?!”

“不。”我摇头,“我只信一样东西——事实不会说谎。”

“绳子会换,账本会改,人嘴会歪。”

“可事实——”

我拿起铣床边一块废弃钢件,表面暗红斑驳,轻轻一刮——底下露出银白新茬:

“——它长在哪儿,就是哪儿了。”

当晚七点,校阶梯教室。

安监局、校方、媒体、学生代表齐聚——赵老板要求开“情况说明会”,还主动邀请电视台直播,标题就叫:《谣言止于智者》。

他一身深灰西装,坐主位,面前话筒闪着红光。

“各位。”他沉声开场,“近日,有心术不正者,为敲诈勒索,伪造证据,污蔑我司使用劣质材料……”

PPT翻页——

【伪造验收单对比图】

【刘峰父亲工作记录异常】

【“证人”老张收受贿赂录音(剪辑版)】

台下嗡嗡议论。

我坐在角落,手心全是汗。

——原件没了,录音没录到关键句,连老张都被威胁“再乱说话就断他女儿药费”……

难道……又要重蹈覆辙?

赵老板目光扫来,嘴角微扬:“刘峰同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起身,刚要开口——

“哐!”

教室门被踹开!

铁梅拎着保温杯大步进来,军绿杯身水珠未干,像刚从雨里捞出来。

全场哗然。

校领导皱眉:“铁老师!这是正式会议,无关人员……”

铁梅理也不理,径直走到台前,把保温杯“咚”地墩在赵老板手边——水溅上他袖口,洇开一片深色。

“赵老板。”她声音不高,却压住全场,“您说‘省下的钱已入账’那会儿,可想过——”

她忽然拧开杯盖,伸手进去——

不是茶包。

是一支银色微型录音笔。

她按下播放键——

电流声后,赵老板那低沉嗓音清晰响起:

“……本批材料,成本压至35元/套,‘省下的钱’已入账。”

“王科长那边打点好了,验收单原件,今晚烧掉。”

“刘建国那老东西……让他去东区,绳子我亲自换。”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全场死寂。

赵老板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尽。

铁梅举起录音笔,对准直播镜头,一字一句:

“这录音,录于福满楼‘松风水月’包间。”

“时间:前天下午4:17。”

“地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老板骤然收缩的瞳孔:

“——贴在我这保温杯底,第三层防滑胶垫下面。”

她翻过杯子——

杯底胶垫果然被撕开一角,露出微型麦克风的银点。

“您问我为什么敢喝您那壶茶?”

铁梅笑了,眼角那道疤轻轻抽动:

“——因为茶烫,杯子凉。”

“烫的捂手,凉的……藏器。”

台下,记者“唰”地举起话筒。

我站在光里,忽然觉得——

那些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赵老板猛地站起,西装下摆带倒了话筒支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的野兽,眼白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铁梅手中的银色录音笔——那支嵌在保温杯底、藏了三天的星火,此刻正灼烧他的神经。

“你……你敢偷录?!”他声音嘶哑,手指颤抖着指向铁梅,“你一个破老师,也敢算计我?!”

铁梅纹丝不动,只将录音笔又举高半寸,对准直播镜头:“赵老板,您说‘省下的钱已入账’时,可想过——我杯底,还贴了微型录音器?”

台下记者“唰”地举起手机,闪光灯连成一片白浪。

赵老板额角青筋暴起。

他忽然暴吼一声,扑过来抢录音笔!

动作快得像甩出的钢索——

铁梅却早有准备。

她左手一翻,保温杯“唰”地横移,右手拇指猛压杯盖弹钮——

“嗤——!”

滚烫白汽喷涌而出,模糊视线刹那,她手腕一抖——

二十枚一元硬币,裹着滚水,如钢珠暴雨,直泼赵老板面门!

“啊——!”

赵老板惨叫捂眼,踉跄后退,指缝间渗出混着茶水的血丝。

铁梅一步上前,踩住他脚背,保温杯底狠狠抵住他咽喉,声音冷得像淬火后的刀:

“这一杯,敬你欠我学生的命!”

全场哗然。

校领导惊得跳起来:“铁梅!你冷静!”

赵老板嘶声咆哮:“报警!把她抓起来!她袭……”

话音未落——

“滴。”

我站在台下,按下了手机播放键。

大屏幕倏然一暗,随即亮起——

监控画面。

十七号楼顶,夜雨如注。

赵强背对镜头,正低头检查安全绳节点;

他身后,一截黑影缓缓从通风井爬出——黑衣、黑帽、手套,只露出半截蓝布袖口。

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

刀刃在探照灯下反光一闪,抵上安全绳——

“滋……”

割绳声清晰得像锯骨头。

三秒。

两秒。

一秒。

赵强忽然弯腰去捡滚落的手电——

黑衣人收刀,退入阴影。

下一帧:

赵强脚下一滑,身体后仰,坠入虚空。

视频结束。

全场死寂。

连赵老板的惨叫都卡在喉咙里。

我走上台,将手机递给直播摄像师:“这段视频,来自十七号楼东侧塔吊操作室的盲区补录摄像头。”

“赵老板,您封了主监控,却忘了——塔吊司机老秦,是我爸二十年的老搭档。”

“他装这摄像头,本是防贼偷电缆。”

“没想到,拍下了——锈刃出鞘的最后一瞬。”

我弯腰,从赵老板颤抖的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展开——

是赵强亲笔写的认罪书。

“……安全绳是我按叔指示换的,用的是再生涤纶绳……验收单是我仿我爸笔迹签的……刘建国本该替我死……”

落款日期:坠楼前两小时。

赵老板浑身剧颤,突然嘶吼:“不可能!他……他早该烧了!”

“是该烧。”我点头,“可惜——他写完后,塞进了给女儿买的生日蛋糕盒夹层。”

“那盒蛋糕,今早刚送到老秦家。”

“孩子没吃,先拆了包装纸——您猜,她发现了什么?”

赵老板双膝一软,“咚”地跪在台上。

铁梅松开他,退到我身边,低声问:“杯子空了,还泼吗?”

我摇头,从兜里掏出最后一枚硬币——边缘磨得锋利,映着顶灯寒光。

“不用泼了。”

“事实,已经刮穿了。”

台下,警笛由远及近。

红蓝光刺破窗棂,像两柄出鞘的剑。

三个月后,县法院。

判决书当庭宣读——

赵有德,犯故意杀人罪(未遂)、重大责任事故罪、行贿罪、伪造证据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林晚及其父,犯伪证罪、敲诈勒索罪、妨害作证罪,分别获刑三年、两年;

赵氏建筑集团,吊销资质,资产查封清算;

我爸——刘建国,获国家赔偿及精神抚慰金共计一百二十七万元。

庭外阳光刺眼。

我爸站在我身边,手一直在抖。不是怕,是不敢信。他反复摸着判决书上那个鲜红的公章,像摸一块烧红的铁:“小峰……这……真能拿回来?”

我点头:“爸,锈刮干净了,底下是钢。”

他忽然蹲下去,把脸埋进胳膊里,肩膀一耸一耸。

二十年高空作业,摔过七次,断过三根肋骨,他没哭过。

可今天,他哭得像个孩子。

——上辈子,他从十七楼坠下时,手里攥着的,是工地食堂欠他三十七块五的饭票。

这一世,他攥着的,是一纸清白,和一百多万的赔偿金。

保送通知下来那天,校长亲自登门。

“刘峰,省职院机电系特批你插班,学费全免,每月还有三千生活补助……你爸的事,学校也深感痛心,这是咱们能做的最大努力。”

他把红头文件递给我,语气诚恳。

我双手接过,翻到最后一页——签名栏,盖着校长公章。

可公章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和上辈子“开除我”的处分决定书上,同一条裂纹。

我笑了。

“校长,谢谢您。”我轻轻合上文件,“但我,不去了。”

校长一怔:“为什么?你爸刚拿到赔偿,你更该抓紧机会……”

“正因为我爸拿到了。”我抬头,望向窗外——远处,一架银色战机正掠过云层,尾焰拉出笔直的线,像一柄出鞘的剑,“——我才更要选另一条路。”

三天后,我收到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专业栏写着:

特种装备制造工程(飞行器结构强度与失效防护方向)

通知书夹层里,还有一张手写便条,字迹锋利如刀:

“听说你擅长从锈里找钢。我们这行,专治‘高空断裂’——欢迎来造不会断的绳。”

——北航材料失效分析实验室·陈教授

我知道,那根割断安全绳的刀片,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毕业典礼那天,天很蓝。

我穿着学士服站在台下,手揣在兜里——里面躺着一枚磨平了字的硬币,边缘被我亲手锉出刃口,能划开纸,也能划开谎言。

铁梅作为教师代表上台发言。

她还是拎着那只军绿保温杯,杯身补了两块胶布,一处在把手,一处在底沿——像两道愈合的伤疤。

“……你们这届学生,让我想起一块老钢。”她声音不高,却压住全场喧闹,“埋在土里十年,泡在酸水里三年,所有人都说它废了。”

“可有人不信。”

“他蹲在油槽边,一片纸屑都不放过;他攥着硬币,敢往豺狼眼里泼;他守着录音笔,在茶香里等星火。”

“——他告诉我:锈不会说谎,但它底下,藏着光。”

台下掌声雷动。

轮到我上台领优秀毕业生证时,铁梅没递证书。

她把保温杯塞进我手里。

温的。

“灌满水了?”我问。

她摇头,拧开盖子——

里面没有茶,没有硬币。

只静静躺着一把三寸长的微型铣刀,银白刃身映着光,刃口锐利无瑕,连一丝氧化痕都没有。

刀柄上,激光蚀刻一行小字:

“刘峰制 · 2025.6.16”

——是我爸用赔偿金第一笔打款,托老张师傅在车间替我悄悄打的。

铁梅盯着我,眼角那道疤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以后你造的刀——”

“——别锈,要亮。”

我握紧杯子,刃尖抵着掌心,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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