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青鸾峰漫山叠翠,涧水泠泠。
云天河攥着柄豁了口的柴刀,蹲在溪边翻弄刚捉的溪鱼,鼻尖沾着点泥灰,额角的碎发被山风吹得乱飞。他自小跟着老爹云天青在山上长大,没见过山下的人烟,只听老爹说过,山外有琼楼玉宇,有御剑飞行的仙人,还有能斩妖除魔的宝剑。
“爹,你说的那把望舒剑,真的藏在咱后山的石洞里?”天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仰头看向坐在青石板上喝酒的云天青。
云天青灌了口米酒,呛得咳嗽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摸了摸天河的头,眼底藏着几分天河读不懂的怅惘:“傻小子,那都是老黄历了。望舒剑乃昆仑琼华派的至宝,哪是咱们这山野人家能碰的。”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鸟鸣划破山林。一只通体火红的玄鸟俯冲而下,利爪直逼云天青!天河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举起柴刀挡在老爹身前。
“孽畜!”云天青低喝一声,强撑着病体挥出一掌。淡蓝色的灵力如涟漪般扩散,玄鸟哀鸣一声,翅膀被震得羽毛纷飞,却仍不死心,盘旋着不肯离去。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女声自林间传来:“此乃赤炎玄鸟,性烈善妒,你二人速速退开!”
天河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青衣女子御剑而来。她身着素雅的琼华弟子服,腰悬长剑,青丝如瀑,眉眼间带着一股清冷的英气。女子落地时,长剑出鞘,剑光如月华流转,只听“铮”的一声,玄鸟的羽翼便被斩下一截,哀鸣着逃向密林深处。
“多谢仙子相救!”云天青抱拳行礼,气息却越发不稳。
青衣女子收剑入鞘,目光落在云天青脸上时,微微一怔:“阁下可是……云天青?”
云天青身子一颤,苦笑一声:“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我这个叛门之徒。”
女子正是昆仑琼华派的弟子柳梦璃。她此次下山,正是奉师门之命,寻找失踪多年的望舒剑,以及叛逃的师兄云天青。
“柳师叔,我爹他……”天河见梦璃神色凝重,忍不住开口。
梦璃摆了摆手,蹲下身给云天青把脉,眉头越皱越紧:“他身中寒毒,早已深入骨髓,怕是……”
话未说完,云天青猛地咳出一口黑血,他攥紧梦璃的手腕,声音微弱却坚定:“梦璃,望舒剑确实在青鸾峰的沉月洞里,但它认主极严,唯有阴时阴刻出生的女子,方能唤醒它的灵力。我儿天河,性子纯良,你带他下山吧,莫要让他步我的后尘……”
话音渐歇,云天青的手无力垂下,双眼缓缓阖上。
天河僵在原地,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从未想过,老爹会突然离他而去。山林里的风呜呜作响,下山的路比天河想象的要难走得多。
他自幼在青鸾峰攀爬跳跃,本以为自己腿脚利落,可跟着柳梦璃走了半日,便气喘吁吁地落在后头。梦璃的脚步轻盈得像林间的鹿,踩着崎岖的山道如履平地,偶尔回头看他,眼底会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走不动了?”梦璃停下脚步,从行囊里掏出一个水囊递给他。
天河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抹了把嘴道:“不累!就是这林子太密了,比咱青鸾峰的林子绕多了。”
梦璃望着前方蜿蜒的山道,轻声道:“再走三里,便到寿阳城外的歇脚镇了。咱们先去镇上寻家客栈,休整一晚再进城。”
话音刚落,一阵腥风突然卷着落叶扑面而来。
天河警觉地攥紧了腰间的柴刀,抬眼望去,只见十数丈外的密林里,窜出三只通体黝黑的山狼妖。它们的皮毛油光水滑,獠牙闪着寒光,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二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是狼妖,”梦璃眉头微蹙,手腕一翻,长剑已然出鞘,“你退到我身后,莫要逞强。”
天河却梗着脖子道:“我不躲!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要护……”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狼妖便猛地扑了过来。梦璃身形一晃,剑光如匹练般划过,只听“嗤”的一声,那狼妖的前爪便被斩落在地,疼得它惨嚎着滚落在地。
另外两只狼妖见状,愈发凶猛地扑上来。梦璃的剑法灵动飘逸,剑光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可狼妖的攻势又狠又急,一时间竟也难以脱身。
天河看得心头火起,握着柴刀便冲了上去。他的招式没有半分章法,全是在山里打野猪练出来的路数,却凭着一股蛮力,硬生生砍中了一只狼妖的后腿。
狼妖吃痛,回头狠狠一爪拍向天河的胸口。
天河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子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古树上,喉头一甜,竟咳出一口血来。
“天河!”梦璃惊呼一声,分心之下,手臂被狼妖的利爪划开一道血口。
眼看那狼妖又要扑向倒地的天河,梦璃眼中闪过一丝急色,指尖掐了个剑诀,周身泛起淡淡的蓝光。她手中的长剑嗡鸣着震颤,剑身陡然亮起月华般的清辉——这是琼华派的御剑术,寻常弟子需苦修三年才能习得,她却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动用了。
剑光如流星坠地,直直劈向那只狼妖。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狼妖的身躯被剑光劈成两半,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里。剩下的那只狼妖吓得魂飞魄散,夹着尾巴便想逃,却被梦璃反手一剑,钉在了地上。
危机解除,梦璃连忙转身奔向天河,蹲下身扶起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天河咧嘴一笑,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没事!这点伤算啥,以前我摔下山崖,可比这疼多了。”
他嘴上说着没事,身子却晃了晃。梦璃见状,不由分说地从行囊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碧绿色的丹药,递到他嘴边:“这是琼华派的清灵丹,能治外伤,还能祛妖毒,快服下。”
天河乖乖地吞下丹药,只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喉咙滑入腹中,胸口的闷痛感竟缓解了不少。
梦璃又拿出伤药,小心地替他擦拭着额角的擦伤。她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天河的脸颊竟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潮,连大气都不敢喘。
“以后莫要这般莽撞了,”梦璃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山涧的溪水,“妖物凶残,不比山里的野兽。”
天河挠了挠头,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梦璃。”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而非“仙子”。
梦璃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少年的脸上,映得他的眼眸亮得像山间的星子。她的心头莫名一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走吧,”梦璃扶起他,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再不走,天黑前便到不了镇上了。”
天河的脸颊更红了,乖乖地跟着她往前走。
晚风拂过林间,带着草木的清香。少年少女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缓缓走向远方。
他们都不知道,寿阳城的客栈里,正有一场更大的风波,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