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的提示音在耳机里轻轻响起时,岑眠正在翻译最后一句英文。
“…and we look forward to your continued support.”
她的声音平稳,尾音收得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同传箱里的灯是冷白色的,玻璃外是一整片安静的会场,有人起身握手,有人低头整理文件,有人看了一眼时间,匆匆离场。
这是她的日常。
或者说,是她这三年来的全部生活。
摘下耳机,她习惯性地在笔记本上敲下几个英文单词:cooperation, long-term, mutual benefit,又在旁边用中文写了“后续:法律条款确认”。动作利落,像在给一场会议收束,也像在给某一段心事做索引。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
不是消息,是系统推送。
【系统提示:你有一封 3 年前未读邮件。】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
三年前。
这个时间点太微妙,微妙到让她下意识去看屏幕右上角的日期——2028 年 12 月 21 日。三年前,是 2025 年,是她刚从大学毕业,也是她彻底把某个人从生活里“清理”出去的那一年。
她没有立刻点开,而是先关掉翻译软件,退出会议系统。同传箱的门打开,外面的冷气涌进来,带着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同事路过,拍了拍她的肩:“岑眠,又一场完美同传。”
她笑了一下,礼貌而疏离:“还好。”
她不喜欢“完美”这个词。它太绝对,像把所有可能都封死。她更习惯用 accurate、precise 来形容自己的工作——精准,而不是完美。
回到工位,她坐下,脱掉外套,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面在纸杯里轻轻晃了一下,映出她的脸:淡妆,头发束成低马尾,眼底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重新拿起手机。
那条系统提示还在,静静地躺在通知栏里,像一枚被遗忘很久的书签。
【系统提示:你有一封 3 年前未读邮件。】
发件人那一栏,显示的名字是——
许迟意。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被人突然从水底捞起,砸在她心口。
岑眠的指尖顿了一下。
她其实早就该删掉这个邮箱地址,或者至少,把这个名字从记忆里抹掉。可她没有。她只是不再打开这个邮箱,像一个人把某个房间的门锁上,却不敢走进去看一眼里面到底有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提示。
邮件列表跳出来,最上面一封,时间停在:
【发送时间:2025-06-09 22:17】
【主题:To Mian(Don’t open if you’re happy)】
如果你很幸福,请不要打开。
发件人:许迟意。
她盯着那个 Don’t open if you’re happy 看了很久。
这太像她的语气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带着一点笨拙的温柔。
她记得很多关于许迟意的细节,却不记得自己曾经有哪一刻,真的把 happy 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
她点开了邮件。
屏幕上跳出的文字很简单,没有花哨的排版,没有表情符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行一行的中文,安静地躺在那里。
【岑眠:】
【如果你看到这封邮件,那说明两件事里至少有一件是真的:】
【一,你终于想起了这个邮箱。】
【二,你可能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过得很好。】
岑眠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变得很轻。
【我知道,你大概会觉得这封邮件很突然。】
【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邮件。】
【也许你早就换了邮箱,也许你永远不会点开,也许你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
【但我还是想写。】
【因为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我怕我以后就真的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的视线停在“有些话”这三个字上,喉咙突然有点发紧。
她想到很多个夜晚,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天花板,用英文在心里默念那些永远不会说出口的句子——
I miss you.
I love you.
I wish you were here.
然后在天亮之前,把它们全部删掉。
她以为,只有自己是这样。
【岑眠,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你是一个人在喜欢我。】
【你大概在心里骂过自己很多次,觉得自己很傻,很可笑,为什么要把一段单恋坚持那么久。】
【你总是把所有 会议结束的提示音在耳机里轻轻响起时,岑眠正在翻译最后一句英文。
“…and we look forward to your continued support.”
她的声音平稳,尾音收得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同传箱里的灯是冷白色的,玻璃外是一整片安静的会场,有人起身握手,有人低头整理文件,有人看了一眼时间,匆匆离场。
这是她的日常。
或者说,是她这三年来的全部生活。
摘下耳机,她习惯性地在笔记本上敲下几个英文单词:cooperation, long-term, mutual benefit,又在旁边用中文写了“后续:法律条款确认”。动作利落,像在给一场会议收束,也像在给某一段心事做索引。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
不是消息,是系统推送。
【系统提示:你有一封 3 年前未读邮件。】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
三年前。
这个时间点太微妙,微妙到让她下意识去看屏幕右上角的日期——2028 年 12 月 21 日。三年前,是 2025 年,是她刚从大学毕业,也是她彻底把某个人从生活里“清理”出去的那一年。
她没有立刻点开,而是先关掉翻译软件,退出会议系统。同传箱的门打开,外面的冷气涌进来,带着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同事路过,拍了拍她的肩:“岑眠,又一场完美同传。”
她笑了一下,礼貌而疏离:“还好。”
她不喜欢“完美”这个词。它太绝对,像把所有可能都封死。她更习惯用 accurate、precise 来形容自己的工作——精准,而不是完美。
回到工位,她坐下,脱掉外套,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面在纸杯里轻轻晃了一下,映出她的脸:淡妆,头发束成低马尾,眼底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重新拿起手机。
那条系统提示还在,静静地躺在通知栏里,像一枚被遗忘很久的书签。
【系统提示:你有一封 3 年前未读邮件。】
发件人那一栏,显示的名字是——
许迟意。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被人突然从水底捞起,砸在她心口。
岑眠的指尖顿了一下。
她其实早就该删掉这个邮箱地址,或者至少,把这个名字从记忆里抹掉。可她没有。她只是不再打开这个邮箱,像一个人把某个房间的门锁上,却不敢走进去看一眼里面到底有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提示。
邮件列表跳出来,最上面一封,时间停在:
【发送时间:2025-06-09 22:17】
【主题:To Mian(Don’t open if you’re happy)】
如果你很幸福,请不要打开。
发件人:许迟意。
她盯着那个 Don’t open if you’re happy 看了很久。
这太像她的语气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带着一点笨拙的温柔。
她记得很多关于许迟意的细节,却不记得自己曾经有哪一刻,真的把 happy 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
她点开了邮件。
屏幕上跳出的文字很简单,没有花哨的排版,没有表情符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行一行的中文,安静地躺在那里。
【岑眠:】
【如果你看到这封邮件,那说明两件事里至少有一件是真的:】
【一,你终于想起了这个邮箱。】
【二,你可能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过得很好。】
岑眠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变得很轻。
【我知道,你大概会觉得这封邮件很突然。】
【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邮件。】
【也许你早就换了邮箱,也许你永远不会点开,也许你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
【但我还是想写。】
【因为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我怕我以后就真的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的视线停在“有些话”这三个字上,喉咙突然有点发紧。
她想到很多个夜晚,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天花板,用英文在心里默念那些永远不会说出口的句子——
I miss you.
I love you.
I wish you were here.
然后在天亮之前,把它们全部删掉。
她以为,只有自己是这样。
【岑眠,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你是一个人在喜欢我。】
【你大概在心里骂过自己很多次,觉得自己很傻,很可笑,为什么要把一段单恋坚持那么久。】
【你总是把所有情绪藏得很好,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可我见过你在台下看我跳舞的样子。】
【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岑眠的眼睛微微发热。
她的确以为,没有人知道。
她一直很小心。她会在别人都在拍照、欢呼的时候,悄悄低下头,假装在记笔记;会在散场时,刻意走得慢一点,让自己和人群混在一起,避免和许迟意有任何“单独”的可能。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原来不是。
【你知道吗,每次我从台上下来,看到你站在角落里,抱着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我都会在心里想——】
【“如果我走过去,对你说‘我也喜欢你’,你会不会骂我疯了?”】
【我不敢。】
【你太理性了,太克制了,太擅长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怕我一旦说出口,就会打乱你所有的计划。】
【我怕你会讨厌我,觉得我在逼你做选择。】
【我怕你会把我从你的未来里删掉。】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不得不眨了眨眼,才能继续看下去。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在你冷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套塞给你。】
【只是在你熬夜写稿子的时候,给你带一杯热牛奶。】
【只是在你紧张的时候,站在台下,看你一眼。】
【我以为你会懂。】
【可你大概,把这些都当成了一个普通朋友的关心。】
【也可能,你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
岑眠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确不敢。
她宁愿相信,那些温柔只是许迟意的习惯,是她对所有人的好,而不是对她一个人的特别。这样,至少她还能站在“安全距离”之外,继续在心里,肆无忌惮地想她。
【其实,我也有很多次差点说出口。】
【比如高三那次国际交流营。】
【你放弃了名额的时候,我真的很想问你——】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去?”】
【但我没有。】
【我只是笑着对你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你也笑了,笑得很好看。】
【你说“嗯,以后吧”。】
【后来我才知道,你放弃,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住。】
【你怕自己在国外,会忍不住牵我的手。】
【你怕自己会在某个深夜,突然说出那句英文——】
【“I love you.”】
岑眠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那是她在无数个深夜里,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你以为你是一个人在暗恋。】
【你以为你是那个“多余”的人。】
【你以为你所有的喜欢,都是一场不会被看见的独角戏。】
【可你不是。】
【你从来不是。】
【岑眠,我也喜欢你。】
【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是那种,会在你说“Good night”之后,还想再多跟你聊几句的喜欢。】
【是那种,会在你翻译别人的话时,偷偷在心里把那句英文改成“you are my favorite”的喜欢。】
【是那种,会在毕业晚会的后台,把一条手链塞到你手里,却不敢说是“礼物”的喜欢。】
岑眠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条银色手链,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抽屉里,被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包着。她毕业那天回家后,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从此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她以为,那只是一个“纪念品”。
原来不是。
【我知道,这封邮件来得太晚了。】
【也许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计划,有了新的人。】
【也许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已经不再记得我。】
【也许你会觉得,这一切都很荒唐。】
【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
【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你曾经喜欢过的人,也在悄悄喜欢你。】
【只是我们都太胆小了。】
【胆小到,连一句“我也喜欢你”,都要等到毕业之后,用一封你可能永远不会看到的邮件来说。】
邮件的最后,是一行很短的字: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看到了这封邮件,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至少,你知道了——】
【你不是一个人。】
【——许迟意】
【2025.06.09】
岑眠盯着这行落款,看了很久。
2025 年 6 月 9 日。
那是她们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也是她母亲情绪彻底崩溃的那一天。
她记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她刚回到家,母亲就把一叠离婚协议书摔在桌上,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在客厅和母亲谈了很久,劝她冷静,劝她不要冲动,劝她为自己考虑。后来,母亲情绪失控,把她的手机从桌上扫下去,屏幕碎了一地。
她第二天换了新手机,换了新号码,也换了一个新的邮箱。旧邮箱被她随手丢在某个角落里,像一件不再需要的旧衣服。
她以为,自己只是换了一个联系方式。
原来,她是错过了一封迟到三年的告白。
办公室里有人在说话,有人在打印文件,咖啡机在嗡嗡作响。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的桌面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晕。
岑眠突然觉得,有点冷。
她把手伸进抽屉,摸到那块白色手帕,摸到里面那条细细的银色手链。
手链的金属有些冰凉,却又带着一点奇异的温度,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延伸到现在。
她把手链拿出来,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小刚刚好。
她看着屏幕上那封邮件,看着那一行行已经被泪水打湿的文字,突然很想回一句——
“我也喜欢你。”
很想回一句——
“你不是一个人。”
很想回一句——
“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可是她不能。
她试着点击“回复”,系统弹出一个提示框:
【发送失败】
【该邮箱地址不存在或已被注销】
她盯着这行字,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点说不清的自嘲。
原来,连说一句“我也喜欢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把手机放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很多画面——
高二冬天,排练厅门口,许迟意把自己的手套塞到她手里,说“你的手太冷了”;
高三晚自习后,操场上,两个人并肩走在跑道上,许迟意抬头看天,说“星星好亮”;
毕业晚会后台,许迟意把那条银色手链塞到她手里,说“送给你,算是……毕业礼物吧”。
她一直以为,那些只是“普通”的瞬间。
原来不是。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爱。
原来也不是。
她只是,知道得太晚了。
办公室的灯突然灭了一盏,有人在远处喊:“岑眠,下班啦,还不走?”
她睁开眼,把邮件页面关掉,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站起身,拿起包,戴好围巾。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带来一种细微而持续的存在感。
她突然很想,用英文说一句话。
不是在同传箱里,不是在会议上,而是只对某个人说。
她在心里,轻轻地,很慢很慢地念——
“I loved you too.”
然后,推门走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