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电车与橘子汽水
城市的冬夜总是来得很早,六点刚过,天就沉成了墨蓝色。林知夏攥着半瓶橘子汽水,站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下,哈出的白气很快散在风里。末班车的时刻表被风吹得哗啦响,她等的那趟车,已经晚点了二十分钟。
“要等的话,不如去那边的便利店躲躲风。”
声音落下来的时候,带着点清冽的薄荷味。林知夏转头,看见一个穿深灰色大衣的男生,手里捏着一本卷了边的旧诗集,指尖沾着点墨水渍。他指的方向,是街对面亮着暖黄灯光的便利店,玻璃门上贴着圣诞打折的海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便利店的暖气很足,橘子汽水的凉意透过玻璃瓶,在掌心沁出一圈湿痕。男生帮她拉开椅子,又去冰柜里拿了瓶热可可,推到她面前:“暖暖手,别感冒了。”
他叫江逾白,是附近大学的中文系学生,今晚是来图书馆还书,刚好赶上闭馆。林知夏咬着吸管,听他说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能看见钟楼,说冬天的银杏叶会落满整条梧桐道,说他写的诗总被导师批“太满,少了点留白”。
她忽然想起口袋里的速写本,里面画满了这个城市的角落——凌晨五点的菜市场,雨雾里的老桥,还有,此刻便利店暖光下的他。
末班车的消息最终还是来了,广播说线路故障,停运了。江逾白看她皱着眉翻手机打车软件,笑了笑:“我送你吧,我家离你那边不远,顺路。”
他的自行车很旧,车筐里放着那本诗集,后座垫铺了块格子布。夜风从耳边掠过,林知夏抓着他的衣角,闻到大衣上淡淡的雪松味。路过街角的路灯时,光影在他侧脸流动,鼻梁的弧度很温柔。她忽然想起橘子汽水的气泡,在喉咙里轻轻炸开的那种甜。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我画过很多次这趟末班电车,却从来没画过,等车时遇见的人。”
江逾白的车速慢了些,回头看她,眼里盛着路灯的光:“那下次,我当你的模特。”
后来他们常常一起等末班电车,有时候车会来,有时候不会。不来的时候,他们就去便利店,他给她买热可可,她给他看速写本上新添的画。画里有他低头翻诗集的样子,有他抬手拂去肩上落叶的样子,还有他笑着说“顺路”的样子。
跨年那晚,城市放了烟花。他们站在老桥上,看漫天星火落进河里。江逾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橘子,剥开,递了一瓣给她。橘子的酸甜混着晚风,漫进心里。
“我写了首诗,”他说,声音很轻,“关于末班电车,橘子汽水,和……等车时遇见的你。”
林知夏咬着橘子瓣,忽然笑了。她知道,有些相遇,就像末班电车晚点,不是遗憾,是为了,遇见刚好的人。
后来的很多年里,他们依然会在冬夜的便利店遇见,依然会喝着热可可,聊起那趟停运的末班车。橘子汽水的甜,和诗里的留白,一起酿成了,漫长岁月里,最温柔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