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里的白玫瑰

雨丝如针，扎在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梳雨坐在地板上，背脊贴着冰冷的墙壁，膝盖抵着胸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灰尘。这间阁楼的窗户被焊死的铁栏分割成无数个小方格，像极了苏聆舒给她戴上的银质脚链——精致，却带着无法挣脱的束缚。

“梳梳，在做什么？”

温柔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带着刚洗过澡的湿润水汽。

梳雨没有抬头，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苏聆舒走过来，白色的睡裙拖在地板上，像一朵盛开的铃兰，可只有梳雨知道，这朵花的根茎下，埋着怎样腐烂的骸骨。

苏聆舒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梳雨苍白的脸颊，那触感细腻得像丝绸，力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

“又在看窗外？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看我。”

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却裹着锋利的玻璃碴，

“梳梳，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会永远陪着你，这是对你最好的爱，不是吗？”

梳雨的眼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影。

她记得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自己是如何歇斯底里地反抗，如何用碎掉的瓷片划破手腕，试图让这个杀死自己亲人的魔鬼放过自己。

可苏聆舒只是笑着，用绷带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她的伤口，然后将她推倒在床上，吻得她窒息。

那吻不像爱人的缱绻，也不像亲人的怜惜，更像一种宣告——宣告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都属于这个披着温柔外衣的恶魔。

“说话。”

苏聆舒的指尖捏住了梳雨的下巴，力道渐渐加重，直到看到梳雨唇瓣因疼痛而微微颤抖，才满意地松开，“忘了我教你的吗？我问你话，你要回应。”

“……没什么好看的。”梳雨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眼神空洞地落在苏聆舒胸前的珍珠项链上。

那是苏聆舒最喜欢的首饰，据说，是她妹妹生前最喜欢的款式。梳雨见过苏聆舒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发呆，照片上的女孩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眉眼，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梨涡。

那时候梳雨还不懂，为什么苏聆舒不杀她，反而将她圈养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

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苏聆舒珍藏的相框，苏聆舒第一次对她发了火，眼底的温柔碎裂，露出底下冰冷的疯狂：

“谁许你碰的！——滚！”

一个字像淬毒的针，扎进梳雨早已麻木的心脏。

她的存在，只是因为长得像另一个人罢了。

可即使是一个替代品，苏聆舒也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苏聆舒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白色的蕾丝连衣裙。

“明天要去新学校了，穿这个。”她将裙子递到梳雨面前，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柔，“私立高中，里面的人都很乖，不会有人欺负你。但你要记住，放学必须立刻回家，不准和别人走太近，更不准……让我找不到你。”

梳雨接过裙子，布料柔软得像云朵，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十五年来，这是苏聆舒第一次让她走出这座房子。她知道，这不是自由，只是囚笼的扩大。苏聆舒的眼线，会像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我知道了。”梳雨低声回应，将裙子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沉重的枷锁。

苏聆舒满意地笑了，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那吻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是她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即使洗了澡，也洗不掉骨子里的杀戮气息。“真乖。”她轻声说，指尖划过梳雨的发丝，

“记住，我爱你。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

夜深了，梳雨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苏聆舒均匀的呼吸声，毫无睡意。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多年前自残留下的。

那时候，她还想着反抗，想着死亡。可现在，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聆舒的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包裹、挤压，直到她失去所有棱角，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甚至开始习惯这种窒息的占有，

习惯了苏聆舒的吻，

习惯了这座囚笼。

只是偶尔，当月光透过铁栏照进房间时，她会想起小时候，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带着她去公园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像要挣脱线的束缚，飞向遥远的自由。那时候的风是暖的，阳光是亮的。

她的眼睛里，还有光。

可现在，

她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阴霾。

第二天清晨，梳雨穿着那件白色的蕾丝连衣裙，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孩有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际，眉眼精致得像易碎的瓷器，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像两潭死水。

苏聆舒站在她身后，帮她整理好衣领，指尖在她的后颈轻轻摩挲。

“真好看。”她的声音带着迷恋，“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玫瑰。”

梳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镜子里苏聆舒温柔的笑容。

她知道，这朵白玫瑰，早已被荆棘缠绕，根部浸泡在毒汁里，注定无法向阳而生。

“走吧，我送你去学校。”苏聆舒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心温暖干燥，却让梳雨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车子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像一幕幕破碎的电影片段。

梳雨看着那些背着书包、说说笑笑的学生，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她知道，自己和他们，永远不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私立高中的校门气派非凡，门口站着穿着制服的保安。

苏聆舒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梳雨：“放学我来接你。记住我说的话，不要给我惹麻烦。”

“嗯。”梳雨点点头，推开车门，走进了这所陌生的学校。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喧闹的声音让梳雨有些不适。

她低着头，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将书包放在桌洞里，然后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试图隔绝周围的一切。

她不想交朋友，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到。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苏聆舒，只有那座囚笼。

她早已习惯了孤独，甚至开始依赖这种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笑声传到耳边。梳雨缓缓睁开眼，看到前排一个娇小的女孩正和同桌说笑，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像一束阳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灰暗的世界。

女孩有着一头柔软的浅棕色短发，眼睛很大，像清澈的琉璃，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校服，体型娇小，看起来像个还没长大的小萝莉。

梳雨知道，她叫洛萌。

昨天班主任介绍时，她是班上最活跃的一个，主动站起来自我介绍，声音甜糯，带着几分叛逆的调皮。

洛萌似乎察觉到了梳雨的目光，转过头来，对她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那笑容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像初春的第一朵桃花，轻轻拨动了梳雨的心弦。

梳雨猛地别过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下意识地将手藏到桌子底下，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粹的善意，像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她早已荒芜的内心。

可她不敢抓住这道光。

苏聆舒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她知道，任何不属于苏聆舒的温暖，都是禁忌。

洛萌看到梳雨突然转过头，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但也没有多想，转回去继续和同桌聊天。

梳雨趴在桌子上，听着洛萌清脆的笑声，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这束突然闯入她世界的阳光，将会给她的人生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只知道，那道笑容，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她早已麻木的心田里，悄悄生根发芽。

而她更不知道，这颗种子，最终会长成一株沾满毒刺的藤蔓，将她和洛萌，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