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醒木落案,茶肆里的喧嚣声静了。白发老者捻着颔下银须,慢悠悠开口:“列位客官,且听老朽唠段江湖旧事。前朝覆灭,新帝初立,朝堂尚且不稳,这江湖更是乱了套,能称得上一方霸主的,也就两家。”
“一曰宫门,踞瘴气深谷,等闲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从未沾染外界烟火。族分宫、商、角、徵、羽五宫,铸兵、管务、守防、制毒样样拔尖,更出了个年少少主,手段狠绝得很。宫里规矩森严,攥着定江湖的秘宝,旁人只敢敬不敢惹。”
“二曰无锋,没人知其真名,只传是前朝余孽攒的杀手势力,等级森严,善用阴毒法子控人,专挑宫门麻烦,搅得江湖不得安生。”
“一守一方净土,一掀漫天风雨,这两门恩怨,没个尽头……”
话音刚落,角落传来两声轻拍。众人望去,只见个青衫“小郎”,身形单薄眉眼亮,语调清亮:“老先生说得好,这江湖热闹,尽在这些说不清的恩怨里。”茶肆老板正忙着添茶,余光瞥见那青衫身影,脸色倏地一变。他连忙放下铜壶,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扯着嗓子压低了声音急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来了?上次木老爷特意嘱咐我,说你身子弱,外头人多眼杂,万万不能让你往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青衫小郎闻声回头,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子少年人的跳脱劲儿,那张清秀的脸庞透着几分稚气,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嗨,没事儿没事儿,我爹就是爱瞎操心。我这不是闷得慌嘛,出来听听书解解乏,又不会惹麻烦。”说着,他眼珠转了转,语气轻快地追问,“对了老板,你家后厨还有桂花糕和酥酪吗?听了这么久的书,我饿了,快给我端点儿来!”
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怕声音大了引人注意,只能压低了声:“有有有,就知道你馋这个,我给你端去。”小郎跟着老板到了后厨角落,抓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追问:“老板,方才老先生说的宫门,那宫商角徵羽五宫,到底是管什么的?我听着新鲜,你给我说道说道。”
老板擦着汗,左右看了看才低声开口:“这宫门的规矩可大了去了。”
小郎嚼着糕点,眼睛亮晶晶的:“那商宫呢?商宫是做买卖的?”“哪能是寻常买卖!”老板撇撇嘴,“商宫铸的神兵削铁如泥,江湖上的人抢破头都想要求一柄。”
小郎君又问:“角宫呢?听着像管打仗的?”“角宫管外务,个个是精明人,走南闯北替宫门打交道,嘴巴厉害得很。”小郎听得入了迷,忙追问:“那羽宫呢?羽宫是做什么的?”“羽宫是护院的!”老板拍了下大腿,“护卫个个身手不凡,等闲人连宫门的门槛都挨不着!”小郎君咂咂嘴,意犹未尽地拽住老板的袖子:“那徵宫呢?你还没说!下次我来,你可得细细讲给我听!”
话音刚落,茶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身着木府服饰的仆人和丫鬟匆匆闯进来,一眼就瞧见了角落里的清秀身影,连忙快步上前,焦急道:“小姐,可算找到你了!老爷夫人都急坏了,快随我们回府吧!”青衫小郎嘴里还叼着半块桂花糕,闻言悻悻地撇撇嘴,却也不敢违逆,只能摆摆手跟老板道别:“下回再聊,我先……木桐被丫鬟仆人半拉半拽地回了木府,刚踏进正厅,就迎上父亲沉下来的脸和母亲担忧的目光。
“跪下!”木老爷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都抖了,“你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往茶肆那种地方跑,成何体统?都十七八岁的人了,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天天在外面瞎跑,是嫌自己身子骨太硬朗了吗?”
木桐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我就是去听个书……”
她可是木家最受宠的小女儿,木家世代行医,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医药世家,与那些武门世家分庭抗礼,手里握着无数人求之不得的解毒秘方,地位尊崇。木桐自小身子弱,爹娘兄长姐姐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兄长们个个武功卓绝,姐姐们精通药理毒术,唯独她,被爹娘勒令不许碰那些凶险的,只教了一套保命的轻功,却偏偏对暗器机关和制药有着旁人不及的天赋,在小辈圈子里,早有“妙手小毒匠”的名号。
“听书?”木夫人走上前,拉过她的手细细打量,见没伤着才松口气,却还是板着脸,“下回再这么胡闹,就罚你禁足一个月!这次罚你抄三遍《百草药理》,抄不完不许出房门!”
木桐苦着脸应了,心里却早有了主意。
晚饭过后,几个兄长姐姐就偷偷聚到她的房间,抢着帮她抄药理书。木桐乐得清闲,把纸笔一丢,转身扑到自己的小榻旁。
这木桐的房间,和别家姑娘的闺房截然不同。窗边摆着打磨得光滑的木刺、淬了药的银针,架子上搁着机关匣子、袖箭模型,墙上还贴着几张画得密密麻麻的暗器图纸,角落里的木箱一打开,全是她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拿起一张新画的袖弩图纸,指尖点着上面的纹路,嘴里嘀嘀咕咕:“要是把这机括改小一点,藏在袖口肯定没人发现……”
正琢磨得入神,门外传来丫鬟的声正琢磨得入神,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夫人让您……”
木桐手疾眼快,一把将袖弩图纸卷成细卷,塞进枕头底下,又抓起桌上的毛笔,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丫鬟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羹:“夫人说你抄书费神,特意让厨房炖了燕窝,让你趁热喝。”
木桐咧嘴一笑,接过燕窝羹,余光瞥见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已经抄好了大半的药理书,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乖巧道:“谢谢娘,也谢谢哥哥姐姐们,我这就乖乖抄书,绝不偷懒。”
丫鬟一走,她冲哥哥姐姐们做了个鬼脸,舀起一勺燕窝塞进嘴里,含混道:“等我把这袖弩改好,下次咱们偷偷溜出去,去城外的竹林里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