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是吗?”
“在我生日时候整这事…我真是眼瞎看错人了。”
“左奇函,你真的…好恶心。”
“不是,博文,你误会了……听我解释可以吗?”
“事情都摆在面前了,你告诉我有什么好解释的…”
杨博文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扎进夜色里。晚风卷着夏末的蝉鸣,混着路边烧烤摊的烟火气,呛得人鼻腔发酸。放在三天前,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和左奇函之间会变成这样。
此时正是夜间高峰期,霓虹灯管在柏油路上淌出斑驳的光,车流像一条嘶吼的钢铁河流,堪堪将两人隔在马路两端。那些飞驰而过的车灯,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一下下剐着他的心脏。他终究还是心软,脚步顿住,回头望了一眼。左奇函站在对面的路灯下,橘黄色的光晕裹着他单薄的身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鸟。
杨博文侧过头,喉结滚了滚,声音被风刮得支离破碎:“或许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嘲笑自己这些日子的一厢情愿。路口的绿灯骤然亮起,明明灭灭的光映在他脸上,他再也没有理由站在这里了。
向前迈上的第一步。
“砰——”
巨大的撞击声轰然炸开,像惊雷劈开夜幕,震得人耳膜发疼。杨博文浑身一颤,猛地回头——侧翻的卡车横在路中央,车灯碎成一片刺眼的星子,一个人影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疯了似的冲过去,皮鞋踩碎地上的玻璃碴,脚心传来尖锐的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可离那人越近,他的脚步越沉,像被无形的绳子捆住了脚踝。
他太害怕了。
害怕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真的是左奇函。
可害怕根本没用,他骗不了自己。
杨博文跪倒在地,粗糙的柏油路磨破了膝盖,温热的血渗进裤管。他想看清那张脸,视线却被一层滚烫的雾蒙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滴答。”
一滴泪砸在手背上,他终于看清了。
那张曾无数次对他笑的脸,此刻沾着血污和尘土,却依旧弯着嘴角,像哄他开心时那样。
“好咸。”泪滴落在嘴角,杨博文尝到了满嘴的苦涩,“人在伤心时…留下的泪是咸的。”
“别哭…好吗…”左奇函的声音气若游丝,被晚风撕成碎片。
“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风停了,蝉鸣也停了,世界安静得可怕。最后一句“对不起”,轻得像羽毛,落在他耳边,再也没了声息。
闪烁的车灯一下下晃着他的眼睛,杨博文猛地闭上眼。
一闪。
“等你生日,我要给你个惊喜!”少年的声音清亮,眉眼弯成月牙。
“什么惊喜?快告诉我!”
“那就是…不告诉你!嘻嘻。”
“左奇函!你!太坏了!”
又一闪。
“我们去约会吧!”
“好啊,都听你的,我的小寿星!”
再一闪。
他不敢再回忆了,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晃得他头晕。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猛然坐起身,胸口的纱布被扯得生疼。
一切肯定都是梦。
是假的,都是假的。
咔嚓 ,门被推开了。
是左奇函吗?
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渴望那张熟悉的脸能驱散这场逼真的噩梦。随着病房的屏风被轻轻拉开,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狠狠砸向地面,摔得粉碎。
门口站着的,是左奇函的母亲——林薇。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色苍白得吓人。
“阿姨。”杨博文的嗓子沙哑得厉害,他撑着病床想坐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左奇函呢?”
林薇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淌下来。
那一瞬间,杨博文什么都懂了。
那不是梦。
左奇函他……真的……死了。
他挣扎着想下床,腿却软得像面条,重重摔在地上。冰凉的瓷砖贴着后背,他攥住林薇的衣角,指节泛白,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只挤出一句破碎的“阿姨……我……”
林薇扶起他,声音哽咽:“孩子,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阿姨出去处理一些事,你醒了,阿姨就放心了。”
她扶着杨博文坐在床上,转身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带着锁的笔记本,递到他面前:“这个…是左奇函的本子,我们都打不开。背面写着你的名字,或许是关于你的,你试试吧。”
杨博文怔怔地抬起眼,看着那个深蓝色的本子,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片段。他伸出颤抖的手,接了过来:“好,阿姨,我试试。”
病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杨博文摩挲着笔记本的锁扣,指尖冰凉。
他的生日?
我的生日?
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密码锁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全都不对。
他的手搭在锁扣上,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忽然,他摸到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左奇函送他的,一枚波浪形的素环。
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戴着。
就算左奇函没死,他们也早就完了。
杨博文摘下戒指,借着夕阳的光仔细看。戒指内侧,刻着一串小小的数字:0716。
这是什么日子?
难道是他那个白月光的生日?
想到这儿,他心口又是一阵钝痛,那天晚上争吵的画面再次涌上来。
咔嚓。
锁开了。
那串数字,确实是密码。
随着本子被翻开,左奇函的心事,也摊在了他面前。
这不是普通的日记本,是左奇函的恋爱日记本。
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们的日常,一起逃课去的天台,一起分享过的烤红薯,一起在雨夜撑过的伞……杨博文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指抖得厉害,连纸页都抓不稳。
直到翻到那一页。
“2024年7月16日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去游乐园,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坐了旋转木马,晃悠悠的杯子,还有摩天轮……尽管我平时喜欢玩刺激的项目,但是看见摩天轮上你眉眼弯弯的样子,我好像也喜欢上坐摩天轮了。走出游乐园时,你问我今天玩得开心吗,我看着你的脸,你的眼,你的鼻子,你的嘴——‘开心!’
开心的不是玩游乐园,是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我真的好幸福,也好爱你,杨博文。”
指腹划过扉页上那行带着稚气的字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愧疚如潮水般漫过四肢百骸,眼眶倏地一热,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砸落,一滴、两滴,重重地打在纸页上。墨迹像是活过来一般,晕开浅浅的蓝黑色涟漪,那些被他遗忘的细碎过往,也跟着在氤氲的水汽里,变得模糊又清晰。
翻到最后一篇,时间停在他生日的前一天。
“2025年5月31日
今天终于偷摸把纹身完成了,我纹的是你之前画的笑脸手稿,我把它纹在了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希望你永远在我身旁。”
一笔一画,像是把磨钝的刀子,割着他的脖子。不锋利,却带着缠人的钝痛,一下下碾过喉间的软肉。他攥着笔记本的指节泛白,想合上,指尖却像被纸页粘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逃不开,也挣不脱。
眼泪早已打湿了衣襟。
是不是当时自己没那么任性……
是不是当时,听他把话说完……
是不是……
哪有这么多是不是。
“对不起…”杨博文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该道歉的人,是我。”
没用了。
太晚了。
一切都晚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