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木河忍受着台下众人的怨愤和叫骂,此刻在他心中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有的只有畅快,十几年来了,他终于可以回到阳光下了。
“诸位,还请莫要如此激动。今日孤携赤木统领是杨郡守特许,如此便不必怀疑孤的身份了吧。”
“皇子殿下,索罗部上上下下百万部众皆知杨侍中无子且仅有一女。
杨侍中爱女早在旧年便嫁与别部世子为妻,故吾斗胆问一句,皇子殿下做的是哪门子女婿!难道杨侍中爱女一女侍二夫吗?!”
一中年汉子沉声问道。此人也是杨氏宗亲,名为杨导,按宗谱是为杨韬的堂叔父,在杨氏内部颇有声望。
段智心中有些震惊,看来事情比他想的要复杂许多,段氏与杨氏联姻而杨氏无女这在索罗部贵人中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也是没法放在明面上说的禁忌,可这个所谓的杨氏宗亲竟然敢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可见自己的预估还是错误了。
杨氏绝对已经掌控了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的消息!!
放在杨韬活着的时候,这帮杨氏宗亲各个都和老鼠似的哪敢在郡守府如此放肆,见天的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段智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冷冷看着下首的众生百态,权贵们大多保持沉默。
少部分用阴暗的目光向上审视着白虎椅上的少年像在好奇下一步,又像是在等待,等待将他碎尸万段。
头人们这一方就更加丰富了,各个眼神都像是想要活吞了段智。
他们的眼中有对白虎椅的垂涎贪婪,有对赤木河的咬牙切齿,同样也有藏在最深处的那一抹恐惧。
是的,恐惧!并不是所有头人都坚定相信杨韬已经暴死。
仍然有许多的部落头人处于犹豫,他们对暗查司,对杨韬恨之入骨,但同样对他们畏惧到了骨子里!
“还请问问话者何人?”
段智冷冷问道。
“吾名杨导,是大头人的宗亲!我有义务确认大头人目前是否安全!”
“哦?杨导。你想确认郡守是否健在?你想干什么?你是何居心?你想夺权还是想要找个好机会谋反?!!”
“我?你~~你你,休要胡言?!!”
杨导被一套组合技打得语无伦次,但段智不会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
“赤木!捉了他,杨氏宗亲杨导趁郡守病危企图谋害皇子,公然侮辱大头人家眷,于法于情,于土于汉,此贼断不可留!!!”
赤木霎时冲了上去与杨导父子争斗在一起。
如果是擒拿其他头人,赤木可能还有些困难,但是擒拿杨氏宗亲那绝对是得心应手,无他,唯手熟尔。
没多会儿,赤木河就将杨导父子二人擒拿至白虎椅前。
在此过程中,杨导不断向其他头人和宗亲呼救,有几个宗亲想出手相救却被赤木河一眼瞪了回去,多年来形成的藏在心底的恐惧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抵消的。
除此外,不论权贵还是头人,无一例外都是冷眼旁观。
段智道:“罪人杨导趁人之危,欺辱索罗部头人家眷,冒犯皇亲,贪赃枉法!你可知罪!”
“你胡说八道,你凭什么审问吾,吾是大头人叔父,是索罗部贵人,你凭什么插手索罗部!”
“你不认罪也没关系,毕竟我又不是判官,哪管你有什么冤屈,我只是负责行刑的刽子手!”
段智邪笑地对杨导贴耳说道。
“杨导罪大恶极,企图谋反。孤以秀山监理司总监理,秀山郡守代行事的名义处决杨导!”
段智一句话说出来,不仅将在场的索罗部诸贵人震住了,就连他叫来的赤木河和鲁河众人都瞳孔大震。
杨导本来还在不断挣扎,在听到这句话时却顿时静了下来,这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认知了。
段智没有拖泥带水,立马抽出赤木河佩刀对着杨导刺腹介错一步到位。
直到杨导头颅落地滚到诸贵人面前,他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
段智和赤木河身上都溅了一身血,看起来十分恐怖,白虎椅也染上了红色。
段智转而将目光看向杨导儿子,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此时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
段智用刀尖挑起杨导世子的下巴,莞尔一笑道:“汝父坐罪,汝无罪,从今以后你父亲的东西是你的了。”
杨导世子没有反应,但在场的人都闻到了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尿骚味。
段智厌恶地看了杨导世子一眼,骂道:“滚下去。”
“诸位,刚才出现了个小插曲,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还是不要扰了诸位的兴致,今日是七月节理当宾主尽欢才是。来人,上酒上菜,招待诸位来宾,大宴开场!”
段智笑着喊道。
段智的笑容融合着杨导新鲜的血液显得恐怖又病态,现场没有欢宴的热闹气氛,有的只是死寂。
“诸位都知道,郡守设七月节欢会各位头人贵人,一是交流情谊,二就是为了索罗部的团结和稳定,但现如今郡守身体抱恙,夫人与郡守伉俪情深自然也无太多精力照管索罗部诸多杂事,所以才会让孤代管。
孤年轻不通世事,如有得罪,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段智深鞠一躬。
“来索罗部已然一月,孤发现索罗部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故设立监理司想要将索罗部发展的更好更强,接下来的日子希望诸位贵人对孤多加配合。”
台下众人依旧没有反应,冷眼旁观。
段智心中已经有些慌乱了,但还是故作镇定,虽然没自己想的简单,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因为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现在他只有一条路可走——让杨韬“活”过来。
“诸位宗亲、官员、头人。郡守曾设立暗查司督办监视诸事,暗查司权利极重,常有擅自强闯抓人,先斩后奏行径,令得诸位恐慌,导致索罗部人人自危,造成不良影响。
郡守如今已意识到此法可怕,故决定废除暗查司,暗查司诸干事将由监理司暂管,从此以后暗查司不复存在,监察之事不可再由暗处揭发,从而转为监理司的明处侦查,监理司监管要严格依照秩序法规,对郡府大员,诸部头人都需保有敬意,断不可肆意妄为,冤枉良官。”
段智话毕,台下诸贵人眼睛都亮了,废除暗查司,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天知道暗查司设立的这几年他们家里有多少子侄兄弟被害的不清,严刑峻法都是小事,关键是会抄家灭族啊!
赤木河确实转过身来吃惊地看向段智,仿佛再说:你是不是疯了。
段智给了他一个信我的眼神,就继续说下去。
“孤不仅要废除暗查司,孤还要设立秀山书院,招募中原名士来秀山为诸位子嗣授课。
只要是索罗部下部族头人世子,郡府官员的子嗣都可前往秀山书院修学。
诸部头人世子只要在秀山书院课业完毕,拿到毕业证书,便可自由选择是回部继承头人之位还是前往索罗部诸郡府县府担任官员。
官员子嗣不论长幼,只要年满八周岁,都可以蒙荫入学,课业完毕后就能进入官府工作,吃一份官饷!
并且课业优秀的子弟,孤将亲自报与郡守,以察举的形式推荐朝廷举孝廉,孤还会以皇子名义上报朝廷荐才子!”
台下权贵头人的眼神愈发火热,他们开始心动了。
自段智说完废除暗查司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九成九确定杨韬绝对死翘翘了。
因为以杨韬的强烈掌控欲和近乎疯狂的权利欲望是绝对不会说出意识到自己错误的事,更别说废除暗查司了。
他只会更加疯狂地杀人来稳固权利。
所以在段智说要废除暗查司时,他们就在犹豫了,犹豫还要不要趁乱起事牟利。
是,杨韬确实死了,但是暗查司也不是吃素的,何况秀山郡和威楚府的权贵还有巨大的力量起事未必会成功。
反而会因为鹬蚌相争让野心勃勃的杨氏宗亲再次得利,这是大家都没法接受的。
再者说,段智已经把最好的条件摆在他们的面前了,段智愿意将官位拿出来分享给他们这些土人。
愿意请中原名士来教授他们的子嗣知识,这是极大的诱惑。
对于这些接受过汉文化熏陶,接受过少量教化但不多的土人来说,汉人的智慧是有魔力的。
如今有一个能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此刻,除了杨氏宗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千方百计地想要戳穿段智的真面目。
可是看着血还没凉透的杨导和房檐上的八支弩,他们又只能选择从长计议。
“我同意殿下的政令,废除暗查司,我也愿意将子侄送入秀山书院。”
“我也同意。”
“俺也一样。”
……
秀山郡长史第一个站起支持段智,而后是一个个权贵站起来附和。
头人们更直接,有几个差点跑上台来拉着段智要结拜。
事已谈毕,接下来就是七月节狂欢,成坛成坛的美酒被抬进来,美食不间断地从郡守后厨涌入聚义堂。
舞女们穿梭在权贵中间,带起一阵阵香风,欢笑声,觥筹交错的生意压住了开场的苦闷,只有杨氏宗亲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段智笑着拒绝了几个拉着他敬酒的权贵,被赤木河和鲁河搀扶着走出聚义堂
段智注视着天上的明月和星辰,身后的衣物湿透了,第一次杀人没有快感,只有遏制不住的恶心与害怕。
段智扶住门框哇哇吐,幸亏这里除了赤木河和鲁河没人能见到他的丑态。
吐完后,段智擦擦嘴,笑了。
“我们成功了,杨韬“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