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的风，第五年依旧刮得像刀。
叶峙寒蹲在冰罩的内壁下，指尖拂过一道新裂开的细纹。冰碴子粘在她的手套上，化成水，又很快冻成冰，像极了那些在冰罩内侧凝结又消融的血痕——五年里，总有些不肯认命的族人想冲出去复仇，最终只在冰罩上留下点点暗红。
“圣女，这道缝……”福伯的声音带着颤，他的头发比五年前更白了，背也驼得厉害，手里拄着的冰杖，还是当年叶苍用过的那根，“昨夜巡防时还没有，今早就……”
叶峙寒没说话，只是将掌心贴在裂痕处。一股微弱却熟悉的寒意顺着掌心传来，不是冰原的冰，是蚀冰怪身上那种带着腥气的、黏腻的冷。她闭了闭眼，腕间的冰纹微微发烫，那是「凝冰扇」在预警——冰罩的能量，真的快耗尽了。
五年前她以血脉为引立下的“绝命阵”，本就是饮鸩止渴。冰罩的能量来自冰原地脉，可地脉的元气早在灭域之战时就被蚀冰怪啃噬了七七八八，这五年全靠她用自身魔法吊着，如今她的心口时常作痛，扇面的冰纹也比从前黯淡了许多。
“去叫王大叔，把东域的冰砖运些过来，先糊上。”叶峙寒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冰屑，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多大点事，天塌不了。”
福伯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他知道圣女的性子，越是难捱的时候，笑得越欢实。就像五年前父亲刚死那会儿，她抱着母亲的冰棺笑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眼睛红肿着，却照样给幸存的孩子们分冻梨。
叶峙寒转身往城主府走，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冰原比五年前更萧索了——能住人的冰屋只剩不到三成，街道上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蹒跚的身影，大多是失去亲人的老人和孩子。阿禾坐在自家倒塌的冰屋前，用半截手指在雪地上画圈，他的伤口早就愈合了，却总爱坐在那里，像在等什么。
“阿禾，”叶峙寒走过去，从袖里摸出块糖——那是五年前叶苍从花城带进来的，她一直没舍得吃，“含着，甜的。”
阿禾抬起头，眼睛里没什么光，却还是接过糖，放进嘴里，含糊道：“圣女姐姐，昨晚我又听见外面有怪叫，比以前的蚀冰怪……更吓人。”
叶峙寒的心猛地一沉。她最近也总在夜里听到一种低沉的嘶吼，像是从冰原深处传来的，隔着冰罩都能感觉到震动。起初她以为是错觉，可阿禾的耳朵灵，不会听错。
“小孩子别胡思乱想，”她揉了揉阿禾的头，笑容却有些挂不住，“是风刮过冰缝的声音。”
刚说完，怀里的「凝冰扇」突然动了一下。不是平时的震颤，是一种急促的、带着警示意味的轻响。叶峙寒脸色微变，转身看向城主府的方向——那里的冰台上，放着今天刚从冰罩外飘进来的东西。
是一只金色的信鸽，已经冻成了冰雕，腿上绑着个镶金边的卷轴。
她快步走进城主府，老祭司的学徒正捧着卷轴发抖。那学徒当年才十岁，亲眼看着老祭司的头颅滚落在雪地里，如今见了与时序城有关的东西，还是会吓得浑身打颤。
“打开。”叶峙寒说。
卷轴展开的瞬间，一股与时序城结界同源的金纹魔法波动散开，带着赵玄那虚伪的温和气息。叶峙寒眯起眼，看着上面的字：
“域际探索赛，定于三月初三时序城启幕。凡四季域子民，皆可组队参赛。冠军得入禁忌废区，寻上古秘宝，可解万毒，可续地脉。——时序城主赵玄”
“解万毒？续地脉？”叶峙寒嗤笑一声，指尖的冰棱差点把卷轴戳破，“他倒敢说。”
福伯凑过来，看清内容后脸色骤变：“城主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五年前见死不救，现在搞什么探索赛？肯定是陷阱！”
“是陷阱，也得去。”叶峙寒的目光落在“禁忌废区”四个字上。她曾在老祭司留下的古籍里看到过，那里是上古战场的遗址，据说藏着能克制蚀冰怪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卷轴上那句“可解万毒”——冰原的族人中，越来越多的人染上了“冰蚀病”，皮肤像被虫蛀般剥落，古籍上说，这正是蚀冰怪的涎水毒素所致。
“况且，邀请函飘到我们这里来了，那她就应该确定我们没死，不得去见见故人嘛。”叶峙寒笑嘻嘻的说
“圣女！不可啊！”福伯急道，“时序城是什么地方？那是赵玄的地盘！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冰原……”
“冰原不能指望我一个人撑着。”叶峙寒打断他，将卷轴卷起来，塞进袖中，“福伯，去选四个好手，要冰魔法扎实，还得跑得快的。告诉他们，去时序城，不只是为了赵玄的奖品，是为了弄清楚五年前的真相，为了那些还在受冰蚀病折磨的人。”
她走到窗边，望着冰罩外灰蒙蒙的天。那些新出现的嘶吼声，冰罩上不断增多的裂痕，族人身上日益严重的冰蚀病……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冰原不能再困守下去了。
“对了，”叶峙寒回头，笑容里带着点算计的冷，“这次去时序城，得穿得‘随和’点。”
福伯一愣，随即明白了。圣女这是要藏起锋芒，扮成个不起眼的懒散少主，让赵玄放松警惕。他叹了口气，转身去安排，心里却像压了块冰——他总觉得，这次去时序城，怕是比五年前守冰原，还要凶险。
叶峙寒独自留在屋里，展开「凝冰扇」。扇面的冰纹映出她的脸，眼神里再没有平日的嬉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湖。她轻轻抚摸着扇骨，那里还残留着五年前斩断魔法连线时留下的痕迹。
“赵玄，”她低声说，像是在对扇子说话，“你布的局，我接了。”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冰罩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哭泣，又像在嘶吼。叶峙寒知道，从她决定踏出兵冰原的那一刻起，一场比五年前更凶险的较量，就已经开始了。而她的武器，除了这柄「凝冰扇」，还有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冰原教给她的坚韧与狠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