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阳如血，断尾重生
灵霄宗后山的竹林，在半年时光的流转中，已换了一番景致。当初缘笙初来时，竹叶尚带着几分萧瑟的枯黄，如今已是郁郁葱葱，苍翠欲滴。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斑驳地洒落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墨长宵正坐在那块熟悉的巨石旁，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蜷缩在少年的臂弯里，睡得正酣，偶尔还会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嘴角。
这便是缘笙。
半年的时光，对于修仙者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此刻的缘笙来说，却是生命中最珍贵的一段岁月。
他的意识在体内缓缓流转，感受着那股磅礴的生命力。九尾狐的血脉在他体内奔腾，那是属于上古神兽的骄傲。原本断裂的尾巴处，此刻正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那是骨骼生长、血肉重塑的征兆。他悄悄探出神识，内视己身，只见那第九条尾巴的轮廓已隐约可见，虽然还未完全实体化，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不仅如此，他甚至能在无人之时，勉强凝聚出半透明的人形轮廓。那是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眉眼如画，气质清冷，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总是盛满了化不开的温柔。
但他不敢显露。他贪恋这份宁静，贪恋被墨长宵捧在手心里的温度。
“小白，你说我今天的剑招是不是又快了一些？”墨长宵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他并没有指望怀里的小狐狸能回答，只是习惯性地倾诉。
缘笙动了动耳朵，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少年那张略显清瘦的脸庞，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少年左脸颊那道狰狞的疤痕上。
那道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暗红色的线条像是一条扭曲的小蛇，破坏了少年原本清秀的容颜。
缘笙的心头微微刺痛。这半年来，他无数次在深夜里，趁着墨长宵熟睡，用自己的神识细细探查这道疤痕。他发现，这并非普通的利器所伤，疤痕之下，竟隐隐缠绕着一股阴冷、粘稠的邪祟气息。这股气息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钉在墨长宵的血肉之中，不仅让伤口难以自然愈合，更在潜移默化中侵蚀着少年的灵力根基。
“若是让我查到是哪个邪修干的……”缘笙在心中暗暗发誓，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属于九尾天狐的戾气。但这戾气转瞬即逝，化作了更深的温柔。
他伸出粉嫩的小爪子，轻轻搭在墨长宵的脸颊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道疤痕，用肉垫轻轻蹭了蹭少年的手指。
墨长宵轻笑一声，将脸埋进小狐狸柔软的皮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小白，还是你最好。宗门里的那些师兄师姐，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们都怕这道疤。只有你，从不嫌弃我。”
缘笙心中一酸。他想告诉少年，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干净、更纯粹的人了。这道疤不是你的耻辱，而是你的勋章。
他调动起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精纯灵力，顺着爪子传递过去，缓缓渗入墨长宵的经脉。这是他能做的极限了——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帮少年梳理那有些滞涩的灵力。
墨长宵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原本因练剑而酸痛的肌肉瞬间放松下来，连带着体内那股总是有些躁动的真气，也变得温顺了许多。
“好舒服……”墨长宵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小白，你真是我的福星。”
缘笙看着少年惬意的模样，心中暗下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寻得世间最有效的去疤之法。哪怕是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我也要把这道印记从你脸上抹去，还你一个完美无缺的墨长宵。
二：青丘急讯，宿命之选
日子就这样在平静与温馨中一天天流逝。缘笙的尾巴长得越来越结实，灵力也日益充盈。他甚至开始尝试在梦中与墨长宵进行简单的神识交流，虽然少年醒来后只当是一场美梦，但缘笙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深种。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墨长宵正抱着小狐狸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小狐狸扇风。
突然，缘笙原本慵懒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呜——”小狐狸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瞬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小白？小白你怎么了？”墨长宵大惊失色，连忙放下扇子，想要检查小狐狸的状况。
但缘笙此刻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他的脑海中，一道威严、急切且严肃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炸响，直接穿透了他的识海：
“缘笙！速回青丘！”
这是青丘大长老的声音，那是掌管着整个狐族刑罚与戒律的存在，平日里极少开口，一旦开口，便是关乎族运的大事。
缘笙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在那里，大长老的虚影正襟危坐，须发皆张，神色凝重。
“长老……”缘笙在神识中恭敬行礼，心中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缘笙，你可知罪？”大长老的声音冷若冰霜，“身为青丘纯血九尾，竟在凡间逗留半年之久，还擅自损耗本源救治凡人，若不是你的血脉特殊，恐怕早已妖力尽散，打回原形！”
缘笙低下头，语气却很坚定：“长老，墨长宵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后悔。”
“哼，那凡人的恩你已报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大长老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不容置疑，“青丘即将开启‘万古姻缘事务掌管者’的选拔。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你作为纯血九尾必须承担的责任。”
缘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万古姻缘事务掌管者？”
“不错。”大长老点点头，“此职司掌三界姻缘红线，地位尊崇，权力极大。更重要的是，此次选拔打破了以往的惯例，任职地点可由得胜者自行选择，甚至可以入驻各大仙门。”
说到这里，大长老的目光微微闪烁，似乎意有所指：“我听说，那灵霄宗也在可选名单之列。”
缘笙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灵霄宗……那是墨长宵所在的宗门。
如果他能赢得这个职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仙门客卿”或者“姻缘官”的身份进入灵霄宗，光明正大地陪在墨长宵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做一只不能言语的小狐狸。
“缘笙，你天赋异禀，是万年来首只纯血九尾，这位置非你莫属。”大长老的声音变得严肃，“但在此之前，你必须立刻回青丘闭关。你的断尾虽已再生，但根基未稳，必须借助青丘的聚灵阵，稳固九尾血脉，为选拔做最后的冲刺。此事关乎青丘颜面，不得延误！”
“我……”缘笙张了张嘴，脑海中浮现出墨长宵那张带着疤痕却温暖的笑脸。
离开吗？现在就要离开吗？
“莫要儿女情长！”大长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你若不去，难道要让那凡人一直顶着那道邪祟的疤痕过一辈子吗？只有你成为了姻缘掌管者，手握重权，才能调动青丘的无上资源，彻底根除那疤痕下的隐患。”
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缘笙的软肋。
是啊，为了墨长宵。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为了能治好他的脸，为了能护他一世周全。
“弟子……领命。”缘笙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犹豫化作了决绝。
三：离别笙歌，掌心余温
神识回归，缘笙猛地睁开了眼睛。
现实世界中，不过才过去了一瞬。但在缘笙的心中，却仿佛已经历了沧海桑田。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因为极度的不舍。他抬起头，看着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墨长宵。
少年的眼睛清澈见底，写满了对小狐狸的关切。
“小白，你刚才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墨长宵伸出手，想要抚摸小狐狸的额头。
缘笙没有躲闪，而是顺势用脑袋蹭了蹭少年的掌心。
这一蹭，带着无尽的眷恋，也带着无声的告别。
墨长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狐狸的动作太过温柔，也太过沉重，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你要走了吗？”墨长宵的声音瞬间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小狐狸抱得更紧，仿佛生怕一松手，怀里的温暖就会消失不见，“是不是我哪里照顾得不好？还是宗门里有人欺负你了？”
缘笙摇摇头。他怎么会觉得不好呢？这半年，是他活了这么久，最快乐的时光。
他伸出小爪子，轻轻拍了拍墨长宵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
他想说话，想告诉少年：“我叫缘笙，我是青丘的九尾天狐。我不是抛弃你，我是去为了能更好地保护你而变强。等我回来，我会换一种身份，换一种模样，继续守着你。”
可是，他不能。
狐族的规矩，不可轻易向凡人泄露天机。更何况，他现在的妖力虽有恢复，但还不足以支撑他在凡人面前化为人形且不被天道察觉。
他只能用动作来表达。他从墨长宵的怀里跳了下来，落在青石地上。
墨长宵愣住了。他看着小狐狸站在地上，一步步向后退去。
“小白……”墨长宵眼眶红了，他伸出手，“别走……”
缘笙停下脚步。他看着少年伸出的手，那只手上满是练剑留下的薄茧，却无比温暖。
他多想再跳回那个怀抱，再也不离开。
但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他转过身，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冲向了天际。
“小白——！”
身后传来墨长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那声音里的绝望，像一把尖刀，狠狠剜在缘笙的心上。
缘笙忍住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步子。
他在天空中盘旋了一圈，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小院，看了一眼那个跌坐在地、掩面痛哭的少年，随后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云层深处。
1四：枕边印记，守候之约
夜色如墨，笼罩着灵霄宗。
墨长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了小狐狸的体温，被窝里一片冰凉。他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枕巾。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白突然要走。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明明还在晒太阳，明明还在互相依偎。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弱了吗？连一只小狐狸都留不住？
就在墨长宵沉浸在悲伤之中，渐渐昏沉睡去的时候，一道极其微弱的白影，悄然潜入了他的房间。
缘笙终究还是舍不得。
他并没有直接回青丘，而是趁着夜色，偷偷折返了回来。他知道，这违背了长老的命令，但他必须做一件事。
他小心翼翼地跳上床头，看着熟睡中眉头紧锁、眼角还挂着泪痕的少年，心中一阵酸楚。
“长宵……”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伸出自己的尾巴，尾巴尖上，凝聚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那是他耗费了不少心血凝聚出的“狐族灵液”，蕴含着至纯至阳的九尾狐本源之力。
他用尾巴蘸着灵液，在墨长宵枕边的那块白玉枕头上，轻轻一点。
瞬间，一道细小而精致的狐纹印记浮现出来。那印记呈淡金色，若隐若现，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这是狐族的最高守护印记。
它有两个作用：
第一，它能形成一道无形的结界，抵御低阶邪祟的侵袭。缘笙知道，墨长宵体内有邪祟气息，这印记能护他周全，防止邪气入体。
第二，这是一个念想，也是一个信物。只要墨长宵还戴着这个印记，缘笙就能感应到他的安危。
做完这一切，缘笙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重新蜷缩在墨长宵的手边，就像过去半年里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他用毛茸茸的身体紧贴着少年的手掌，感受着少年的脉搏跳动。
一夜未动。
他在心里默默地与少年告别，将少年的气息、少年的温度、少年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即将洒下。
缘笙知道，他必须走了。
他最后一次蹭了蹭墨长宵的手指，眼神中满是决绝与温柔。
“等我。”
留下这无声的誓言，他纵身一跃，彻底消失在灵霄宗的晨雾之中。
五：青丘闭关，誓言无声
当墨长宵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抱身边的小狐狸，指尖触碰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凉的枕褥。
心脏猛地一缩，那种被抛弃的失落感再次涌上心头。
“小白……”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他失魂落魄地坐起身，目光空洞地在房间里扫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枕边。
那里，有一道淡金色的狐纹印记，正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旁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狐香，那是属于小白独有的味道。
墨长宵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摸着那枚细小的印记。
那光芒顺着指尖流淌进他的身体，让他原本因悲伤而郁结的心绪，瞬间平复了许多。
“这是……小白留下的？”
他眼眶渐渐泛红，却并没有像昨晚那样嚎啕大哭。他看着那枚印记，仿佛看到了小狐狸昨夜偷偷回来的身影。
他明白了。
小白不是不告而别，小白是有苦衷的。小白留下了印记，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告诉他：我会回来的。
墨长宵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泪，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家，祝你平安。我会在这里等你，你要是想回来，随时都能找我。”
他紧紧握住拳头，目光变得坚定。
“我会变强的，小白。我会努力练剑，努力修炼。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不再是现在这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我会成为能让你依靠的墨长宵。”
……
与此同时，青丘结界内。
缘笙刚刚跨越虚空，回到了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
这里云雾缭绕，仙鹤齐飞，处处透着上古遗韵。但他无心欣赏，直接飞向了长老殿。
大殿之上，大长老正闭目养神。
“缘笙，你迟到了半个时辰。”大长老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炬。
“弟子知错。”缘笙单膝跪地，神色恭敬，“但弟子已安排好凡间俗事，心中再无牵挂。”
大长老微微颔首：“既如此，便去闭关吧。此次选拔，你不仅代表你自己，更代表青丘的颜面。莫要让我失望。”
“弟子定不辱使命。”
随后，缘笙转身走向了青丘禁地——闭关室。
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四周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汇聚着天地间最精纯的灵气。
走进闭关室之前，缘笙停下了脚步。
他望向东方，那是灵霄宗的方向。
虽然隔着千山万水，虽然隔着重重结界，但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少年正在对着枕头上的印记发呆，仿佛能听到少年那坚定的誓言。
缘笙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
“墨长宵，等我闭关结束，就立刻去找你。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说完，他毅然转身，走进了闭关室。石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在那黑暗与寂静之中，只有一颗心，在为了重逢而疯狂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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