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练习室还亮着一盏惨白的顶灯，吴梦媛蹲在地板上，把散落一地的舞蹈鞋一只一只捡起来摆好。镜面里映出她单薄的影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一截泛着青白色的皮肤，上面还留着下午被道具箱磕到的红痕。
“还没走？”
门口传来的声音让吴梦媛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转过身，看见姐姐吴梦琪抱着手臂站在那里，身上已经换好了私服，妆容精致得看不出一丝疲惫。
“我把这里收拾完就走。”吴梦媛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把最后一只舞蹈鞋放进鞋架，又低头去捡地上的矿泉水瓶。
吴梦琪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扫了一眼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练习室，目光落在角落那个孤零零的保温桶上。
“那是给你的？”
“嗯，妈妈炖的排骨汤。”吴梦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声解释，“我还没来得及喝。”
“呵。”吴梦琪冷笑一声，弯腰拿起保温桶，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又“啪”地一声合上，“这么油腻的东西，你也敢喝？忘了下周的体重考核了？”
吴梦媛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垂下眼睑：“我知道，就是……妈妈特意送来的。”
“特意送来又怎么样？”吴梦琪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走廊里传来几声模糊的脚步声，她压低了声音，却字字带刺，“吴梦媛，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练习生，不是在家里当大小姐。吃这么多，到时候胖得跳不动舞，谁替你担着？”
“我没有……”
“没有？”吴梦琪打断她，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看看你，比上个月又胖了两斤吧？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教练早就把你踢出预备团了。”
吴梦媛咬着下唇，没再说话。她知道姐姐说的是实话，预备团里竞争激烈，她资质平平，要不是有吴梦琪这层关系，根本轮不到她站在这里。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吴梦琪皱了皱眉，把保温桶塞回她怀里：“赶紧扔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还有，明天早上五点，你过来把练习室的地板再拖一遍，听见没？”
“五点……”吴梦媛愣了一下，“可是我晚上还要背歌词……”
“背歌词重要还是干活重要？”吴梦琪斜睨着她，眼神里满是不耐，“让你做你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教练，你偷懒耍滑？”
“我知道了。”吴梦媛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吴梦琪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昨天粉丝送我的那箱牛奶，你是不是动过？”
吴梦媛的心猛地一沉：“我……我只是拿了一瓶。”
她昨天练舞练到低血糖，头晕眼花的时候看见休息室里放着一箱牛奶，上面印着吴梦琪的名字，她犹豫了很久，才偷偷拿了一瓶。
“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了？”吴梦琪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她快步走到吴梦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些是粉丝专门送给我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喝？”
“我不是故意的……”吴梦媛慌了神，连忙摆手，“我昨天低血糖，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可以赔给你，我现在就去买……”
“赔？”吴梦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伸出手，指着吴梦媛的脸，“你拿什么赔？你一个月的补贴，够买一瓶的吗？吴梦媛，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别总想着占别人的便宜。”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吴梦媛的脸上，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她攥着保温桶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指节泛白。
“我知道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以后再也不会动你的东西了。”
吴梦琪冷哼一声，没再理她，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开了练习室。门被“砰”地一声带上，震得吴梦媛的心脏跟着颤了颤。
练习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顶灯发出的嗡嗡声。吴梦媛蹲下来，把保温桶放在地上，打开盖子，里面的排骨汤还冒着一丝热气，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却让她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半。她还要背完三首歌的歌词，还要在五点之前赶到练习室拖地。
她站起身，走到休息室，把那箱印着吴梦琪名字的牛奶搬了出来，放在门口的垃圾桶旁边。箱子是密封的，她昨天拿的那一瓶，是唯一被拆开的痕迹。
她蹲下来，把那瓶喝了一半的牛奶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拖把，默默地开始拖地。
地板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污渍，她却仔仔细细地拖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地板亮得能映出她的影子。
窗外的天渐渐泛白，凌晨四点五十分，练习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预备团的教练。
“梦媛？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教练有些惊讶。
“我……我来拖地。”吴梦媛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局促地站着。
教练看了一眼光亮如新的地板，又看了看她眼下的青黑，叹了口气：“你姐姐也真是，这么早就让你过来干活。”
吴梦媛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对了，”教练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牛奶递给她，“刚在楼下便利店买的，看你脸色不太好，喝点补补。”
吴梦媛看着那瓶牛奶，眼眶倏地红了。她接过牛奶，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小声说了句：“谢谢教练。”
教练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累了，也别总委屈自己。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教练走后，练习室里又只剩下吴梦媛一个人。她坐在地板上，拧开牛奶瓶的盖子，喝了一口，温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
她想起昨天，她偷偷喝那瓶牛奶的时候，也是这种味道。
她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着。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妈妈发来的微信。
“媛媛，排骨汤喝了吗？好喝的话，妈妈明天再给你送。”
“还有，你姐姐说你最近进步很大，妈妈真为你高兴。”
吴梦媛看着那两行字，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拿出纸巾擦了擦脸，然后打字回复。
“喝了，很好喝，谢谢妈妈。”
“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站起身，把那瓶喝了一半的牛奶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
然后她走到镜子前，对着里面那个眼眶泛红的女孩，扯出一个笑容。
八点整，预备团的练习生们陆续走进练习室，吴梦琪走在最前面，看见站在镜子前的吴梦媛，皱了皱眉。
“地板拖好了？”
“拖好了。”吴梦媛点点头。
“嗯。”吴梦琪没再多说，走到队伍前面站定，“好了，现在开始练舞，昨天教的那个新动作，谁要是还不会，就自己留下来加练。”
音乐声响起，吴梦媛跟着大家一起跳了起来。她的动作不算最好的，但足够标准，足够认真。
休息的时候，有个练习生凑过来，小声问她：“梦媛，你昨天是不是又被你姐姐说了？”
吴梦媛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姐姐她只是在督促我。”
练习生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善良了，总替她说话。”
吴梦媛笑了笑，没说话。她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水，然后从包里拿出那瓶没喝完的牛奶。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牛奶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她看着那瓶牛奶，忽然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委屈。
至少，还有人记得她低血糖，记得给她买一瓶牛奶。
至少，妈妈还在等着她回家，等着听她说一句“我很好”。
她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
很甜。
比昨天那瓶，还要甜一点。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吴梦媛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刚走到楼下，就看见吴梦琪站在路边等车。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姐姐，你等车吗？”
吴梦琪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我送你吧，我骑车了。”吴梦媛指了指不远处的自行车。
吴梦琪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吴梦媛把书包放在车筐里，让吴梦琪坐在后座上。
自行车缓缓地驶在马路上，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吴梦媛的头发。
“昨天的事，”吴梦琪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说话有点重了。”
吴梦媛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然后轻声说：“没事，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
“那箱牛奶……”吴梦琪顿了顿，“你要是想喝，就拿去喝吧，我不喜欢喝那个口味。”
吴梦媛笑了，眼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用了，教练今天给我买了一瓶，很甜。”
自行车转过一个弯，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芒洒在两个人身上。
吴梦琪看着吴梦媛的背影，她的肩膀很单薄，却像是扛住了很多东西。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吴梦媛的后背。
“慢点骑，别摔了。”
“嗯。”
吴梦媛应了一声，脚下的自行车骑得更稳了。
晚风轻轻吹着，带着夏末的最后一丝温柔。
吴梦媛看着前方的路，嘴角的笑容，慢慢漾开。
也许，这条路会很长，会很累，会有很多委屈和难过。
但没关系。
只要有一点点甜，就够了。
就够她，走很远很远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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