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化妆间还亮着惨白的灯，顾亦筱把最后一支唇釉旋进管身时，金属卡扣发出轻响，像给这场持续了四个小时的妆造收了尾。
镜子里的任熙熙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鼻梁侧的高光被空调风吹得微微泛油。她刚结束一场古装剧的夜戏，戏服繁复的刺绣还沾着假血，却在卸妆棉擦过脸颊时，乖乖地偏了偏头，像只被顺毛的猫。
“顾老师的手法越来越轻了。”任熙熙的声音带着刚卸完戏的沙哑，尾音却翘了翘，“上次组里新来的化妆师，给我粘假睫毛差点把眼皮掀了。”
顾亦筱没接话，拿过喷雾在她脸上细细喷了一层。水雾落在任熙熙颧骨处，她忽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顾老师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
化妆镜的LED灯勾勒着任熙熙的轮廓，从眉骨到下颌线，每一处弧度都像是被造物主精心打磨过。顾亦筱垂下眼，避开镜中那双过于明亮的眸子，指尖捏着化妆棉的边角，泛白：“任小姐是影后，想说什么都可以。”
“叫我熙熙就好。”任熙熙忽然抬手，指尖擦过顾亦筱的手腕，那里还沾着点定妆粉，“我们都合作三年了，你总这么生分。”
温热的触感像电流，顾亦筱猛地缩回手，化妆棉“啪嗒”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看见任熙熙光着的脚踝上，戴着条细银链，链尾坠着颗极小的星星，和自己钥匙扣上的那颗一模一样——那是三年前任熙熙刚拿影后时，在庆功宴后台随手丢给她的，说“看你钥匙串太素了”。
“捡不到吗？”任熙熙的鞋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别捡了，明天让助理打扫就好。”
顾亦筱直起身，指尖在裤子上蹭了蹭，把散落的化妆刷一一插进筒里。镜中的任熙熙已经睁开眼，正盯着她的动作，目光像缠人的藤蔓，绕得人呼吸发紧。
“顾老师，”任熙熙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明天的红毯造型，我想穿你上次说好看的那件星空裙。”
那件高定礼服是顾亦筱上周在时尚杂志上看到的，随口跟助理提了句“配色很大胆”，没想到会被任熙熙记着。她捏着刷筒的指节用力，木柄上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任小姐的团队已经定好服装了。”
“我让她们换。”任熙熙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换件衬衫，“顾老师觉得好，那就一定好。”
窗外的天色泛了青，片场的打板声隐隐约约传进来。顾亦筱收拾好化妆箱，拉链拉到一半时，任熙熙忽然从后面靠过来，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发香混着淡淡的玫瑰香水味，铺天盖地涌过来。
“顾老师，”任熙熙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明天红毯结束，陪我去吃宵夜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化妆箱的拉链卡在某个齿口，顾亦筱用力一扯，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她能感觉到任熙熙的睫毛扫过她的颈侧，像羽毛搔刮着心尖，痒得人想逃，却又迈不开腿。
“任小姐，”顾亦筱的声音稳得像结了冰，“我只是你的化妆师。”
任熙熙笑了，笑声闷闷地从她颈窝传出来，带着点委屈：“可你是顾亦筱啊。”
凌晨的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顾亦筱看着镜子里交叠的身影，任熙熙的脸贴在她的肩上，眼神清亮得像淬了星光，而自己的倒影在那片光亮里，渺小得像粒尘埃。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给任熙熙化妆，那时任熙熙还不是影后，只是个在剧组跑龙套的小演员，却在她手忙脚乱打翻粉底液时，笑着说“没关系，我皮肤油，多盖点正好”。
那时的任熙熙，眼睛里也有光，却不像现在这样，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明天要早起赶高铁。”顾亦筱推开任熙熙的手，把化妆箱的拉链猛地拉到底，“先走了。”
她转身时，听见任熙熙在身后说：“顾老师，你钥匙上的星星，我找了好久才买到同款。”
脚步顿了顿，顾亦筱没回头，拉开门走进走廊。凌晨的走廊空无一人，声控灯在她走过后次第熄灭，像一场盛大的落幕。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任熙熙发来的消息：“明天红毯，等你来看。”
顾亦筱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按灭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化妆箱的滚轮在地面上发出单调的声响，像在数着什么，又像在提醒着什么——有些幕布一旦拉开，就再也收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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