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在10年前冬天的初雪中相遇,他戴着黑色围巾,双颊冻得发红,那么高的一个人,蹲在我面前的花坛沿上。而我恰好能看到他小小的发旋。
他傻傻的冲着我笑,漏出了自己的虎牙。
“同学你好啊,我是高二班的班长常夏,我带你进去吧。”
因为家庭原因,我转学到了北方。这里的雪是暖的,天是阔的。我再也不用遭受父亲的打骂。没有经济来源的我借住在姑姑家。姑姑没有孩子,待我如亲生般。
新学校很好,有许多有趣的人儿,但还是常夏和我最熟,他总拉着我一起去食堂吃饭,他说他政史不好,每天都缠着我补习。
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尽快融入班级,他真的很好。
他说他要和我做一辈子好朋友,我没说话,他问我是不是嫌弃他。
“没,没有”
“那是为什么?”
“…”
我有我自己的私心,我对不起他。人生中的有些人,就该永远住在自己的记忆回廊里,不会衰老,不会变。后来我和他提出了我的观点,他又认真的反驳了我。
“那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再与你有任何交集的ta还是ta吗?人是自私的,你也可以自私一点。”说完便又笑嘻嘻地缠着我给他熬排骨汤。
他最喜欢我做的排骨汤,我庆幸,我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那是不是说明,即使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当他听到我的名字时,是不是会多愣几秒,想起我的字迹,我的排骨汤。
高中毕业他和我表白了,耳尖红红的,半弓着背,像在做什么亏心事。
那个夏天,是我和常夏的夏天,我们到处旅游。我们站在雪峰上相拥,在海边相牵奔跑,我的生命迎来了夏。
临近大学开学时,他不告而别。
他妈妈把他送去了国外,和我同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假的,永远也是假的。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他回国了。
没有常夏的这几年我过的很不好,姑姑的身体也不大好了,我便在医院附近找了房子,平时设计些饰品卖版权,日子拉拉扯扯。
他敲了三下门,我打开的一瞬间便将我拥入怀中,我们可以永远了。
常夏是我的幸运星,他回来后姑姑的情况逐渐好转,半个月后顺利出院。他回来的第45天,我们吃了一个小蛋糕庆祝我的生日,他醉了便抱着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碎碎念了五六个小时,我听着他无厘头的问题耐心解答。
“你爱不爱我嘛”
“爱”
“那你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啊?明天…明天我去给你买噢…”
我没说话,他也睡着了。我没有告诉他,其实他离开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我没有一顿饭是认真吃的,没有一晚觉是踏实的,到后来他总是搂着我的腰边皱眉边抱怨。
“你以后每天吃十顿饭听见没有?我不信我不能把你喂胖。”
他竟真的说到做到,每天盯着我吃饭,脸颊似乎真的圆了起来。
一年前,姑姑车祸去世。
三个月前,我被检查出胃癌晚期。
常夏的笑变少了,我仅爱的两个人都不笑了。
我这一生苦涩短暂,我放不下我的爱人。那天睡眼朦胧中,我摸到他脸颊的一片湿润。
“谢枳,和我私奔吧。”
“…好。”
我们走过十九岁的足迹,眺望不可能的永远与美好。
我是常夏,我们像十九年一样,四处游历,但最后谢枳还是把我抛下了。他走的时候很瘦,很轻,就像他的一生,轻飘飘的,化作初雪的晶莹随着风飘走了。
他太温柔了,对自己又那么残忍,对我,也残忍。
谢枳,你的日记我看完了,我不恨你了,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