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的月光

从普通民航客机踏入镜界学院专属接机区的那一刻，时明澈就感觉到了那道无形的界线。

　　空气的密度，光线的质感，甚至寂静的音调。接机大厅高得惊人，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的彩绘玻璃。几个穿着学院制服的侍者静立两侧，姿态恭敬。

　　明澈紧了紧肩上简单的帆布画袋，银白色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低马尾，几缕碎发贴在瓷白的脸颊旁。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裤，与这个空间格格不入。

　　“时明澈先生？”一位年长的侍者上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专业地垂下眼帘，“欢迎抵达镜界岛。专车已备好，将直接送您前往学院。”

　　“谢谢。”明澈的声音很轻，带着长途飞行后的些许疲惫。

　　穿过长廊时，他能感觉到沿途的目光，像是评估一件突然出现在完美陈列馆中的异质艺术品。明澈习惯了被注视，但这里的注视格外沉重。

　　车窗外的风景从机场的现代化设施逐渐过渡到森林与海岸线。镜界岛比想象中更大，也更私密。十五分钟后，那座传说中的学院出现在视野尽头。

　　它确实像一座古堡，但棱角过于精确，玻璃幕墙在夕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专车驶过雕花铁门时，明澈注意到门楣上刻着校训：“于镜中见真知。”

　　新生报到处设在主城堡的中庭。当明澈推开门走进去时，原本细碎的交谈声骤然停止。

　　夕阳正从中庭巨大的玫瑰窗斜射而入，彩色光线恰好笼罩在他身上。

　　银发染上琥珀与绯红，那双琉璃灰色的眼瞳在强光下近乎透明。他站在光柱中，微微眯眼适应光线，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因为体弱和紧张，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薄红，嘴唇却没什么血色。

　　整个中庭静得能听到远处喷泉的水声。

　　明澈垂下眼帘，走到报到处桌前，轻声报出自己的名字。负责登记的学姐手指停在键盘上，盯着他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特、特招生，艺术分院，时明澈……”她机械地重复信息，递过房卡和学生终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明澈的手。

　　好凉。她心想。

　　“宿舍在玫瑰塔七层，单人套间。”学姐补充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需要人带路吗？”

　　“不用了，谢谢。”明澈接过卡片，指尖微微发抖——他确实累了。

　　转身离开时，他感觉到那些目光依然黏在背上。穿过长廊时，他听到身后压低的议论：

　　“那是谁？”

　　“没在家宴上见过……”

　　“特招生？长成那样？”

　　“像精灵还是像人偶？说不清……”

　　明澈加快脚步，银发在肩后轻轻晃动。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学院不同角落的监控屏幕上，同一帧画面被不同的人按下了暂停键。

　　那是他踏入中庭的瞬间，被彩色光线笼罩的侧影。

　　也不知道的是，在这个傍晚，有七双眼睛以不同的方式，“看见”了他。

　　——金融塔顶层，马嘉祺放下季度财报，目光落在平板弹出的新生特别关注提醒上。

　　——艺术工坊里，丁程鑫的炭笔停在半空，素描本上未完成的人像突然有了具体的面容。

　　——科技中心数据屏前，宋亚轩编写的监控算法自动标记出一个“美学异常值”。

　　——军事训练场边，刘耀文擦汗的动作顿了顿，视线越过操场望向主城堡的方向。

　　——古老礼拜堂内，张真源手中的古籍滑落一页，月光石的项链突然微微发烫。

　　——外交协会露台，严浩翔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个计算好的弧度。

　　——学生议会走廊，贺峻霖直接从正在进行的会议中起身，丢下一句“有急事”便冲出门。

　　风暴尚在远方聚集，而月光对此一无所知。

　　时明澈终于找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是一个小而精致的套间。窗外是玫瑰园和远海，夕阳正沉入海平面。他放下画袋，走到窗边，轻轻呼出一口气。

　　镜界学院的第一夜，开始了。

　　他不知道，在这座学院里，美丽可以是一种祝福，也可以是一种诅咒。

　　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易碎，洁净，且浑然不自知地，诱惑着所有渴望将美据为己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