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清坐在寒玉阶上,指尖捻着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枯蝶残翼,目光落在远处魔宫最高处的紫晶殿
璃玉颦阿娴,夜风凉,该回殿去了。
江娴清嗯……
璃玉颦在她身侧坐下,素白的衣袖扫过阶上的冷霜,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她这位名义上的后妈,生得一副倾城之貌,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一身素色衣裙衬得肌肤胜雪,全然没有魔域之人的戾气,她不是魔族人,只是个金丹期的修行者,她被册封为了魔夫人,几乎与魔尊平起平坐。
江娴清从不叫她“母后”,也不称“夫人”。
璃玉颦在想什么?
江娴清想母亲……
江娴清母亲说,魔域的花,开得再艳,也抵不过人间的一缕春风。
璃玉颦王后她……是位奇女子。
璃玉颦可惜我无缘得见。
母亲是魔域最尊贵的魅魔,倾国倾城,修为高深,当年为了守护魔域边界,死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尸骨无存。
父亲便是从那时起,彻底变了,从前的他,虽为魔尊,却尚有几分底线,可母亲死后,他眼中只剩下一统三界的野心,杀红了眼,魔域的铁蹄踏遍了周边无辜的人,生灵涂炭,怨魂遍野。
她见过那些被魔族掳来的凡人,见过他们眼中的恐惧与绝望;也见过父亲下令屠城时,脸上那近乎疯狂的偏执。
江娴清父亲他又在征兵?
璃玉颦嗯,魔尊意在仙界,近日正集结兵力,准备攻打南天门。
江娴清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得发白,仙界乃万物灵根所在,江九天也是真敢想。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魅魔之力,可惑人,亦可救人。万不可让欲望吞噬了本心。”
本心……她的本心,是不愿见生灵涂炭。
江娴清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寒玉阶,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要离开这里!
江娴清的出逃,很快就被江九天知晓,紫晶殿内,魔尊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周身萦绕着浓重的魔气,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猛地一拍扶手,玄铁王座瞬间裂开数道细纹,殿内的魔兵吓得纷纷跪地,大气不敢喘。
江九天这个逆女!!!!
江九天本王养她十年余载,她竟敢背叛本王,背叛魔族!
璃玉颦魔尊息怒,阿娴年纪尚小,许是一时糊涂,我愿亲自去将她寻回,好好劝说她。
江九天也好。
江九天务必将她带回来,若是她敢反抗,……废了她的修为,也要把她绑回来!
璃玉颦明白。
离开紫晶殿,璃玉颦立刻召集了一队精锐魔兵,朝着迷雾森林的方向追去,她的速度极快,金丹期的修为在魔域虽不算顶尖,可在追踪之术上,却有着独到之处。
江娴清一路狂奔,不敢有丝毫停歇。
魔域的森林危机四伏,瘴气弥漫,还有无数凶残的魔兽,可她丝毫不怕,反而让她觉得自由。
江娴清体内的魔气在快速消耗,支撑着她穿越层层迷雾,她知道江九天不会轻易放过她,追兵很快就会赶来,她必须尽快离开魔域的地界,去往人间或是仙界。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道陡峭的悬崖,悬崖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云雾翻滚,隐约能听到阵阵惊雷之声,显然是一处绝地。
璃玉颦阿娴,别再跑了!
璃玉颦跟我回去。
江娴清你不必劝我!
江娴清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璃玉颦何苦如此?
璃玉颦你一个女子又能改变什么?
江娴清我是改变不了这一切,可我能改变我自己!
江娴清我母亲说过,本心不可失,我不能丢了我的本心。
就在这时,身后的魔兵们得到了璃玉颦的暗示,纷纷围了上来,想要将江娴清拿下。
江娴清心中一急,转身便朝着悬崖边缘退去,脚下的岩石松动,发出“咔嚓”的声响。
璃玉颦阿娴,小心!
可已经晚了。
江娴清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朝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坠落而去。
玄色的裙摆在空中翻卷,像一朵凋零的花,迅速被云海吞噬。
璃玉颦阿娴!
李望邱夫人!公主她……
璃玉颦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
璃玉颦告诉魔尊,就说江娴清已死。
李望邱是……
江娴清只觉得身体在快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体内的魔气紊乱不堪,胸口的魔族印记烫得惊人,像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烧穿。
她想要调动魔气护住自己,可越是挣扎,魔气消散得越快。
母亲留给她的护身玉佩在坠崖的瞬间碎裂,化作一道微弱的灵光,勉强护住了她的心脉。
可这点点灵光,在万米高空的坠落之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意识渐渐模糊,她仿佛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脸……
她想,或许这样也好。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一道柔和的白光忽然从天而降,将她包裹其中。
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刺骨的寒风也变得温暖起来。
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托住,缓缓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娴清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叶青翠欲滴,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浓郁的灵气,与魔域的血腥气和瘴气截然不同。
她躺在一张铺着柔软干草的石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清香的素色披风。
胸口的魔族印记已经不再发烫,只是体内的魔气……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丹田内空空如也,连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都没有。
她,修为尽失了。
江娴清心中一阵苦涩,却又隐隐松了口气。
印月婵你醒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江娴清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的竹屋前,面带慈容,目光温和。
女子发丝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气质淡然出尘,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光,一看便知是修为高深的修行者。
江娴清是……是您救了我?
江娴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女子缓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一股柔和的灵力涌入她的体内,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
印月婵不必多礼。
印月婵我路过悬崖边,见你坠崖,便顺手救了你。你伤势颇重,修为尽散,还需好好休养。
江娴清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江娴清,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印月婵印月婵。
印月婵这里是青竹峰,远离尘嚣,你便在此安心养伤吧
江娴清点点头,心中百感交集。
她没想到,自己坠崖之后,还遇到了这样一位慈悲为怀的高人。
接下来的日子,江娴清便在青竹峰养伤。
印月婵的医术高明,给她服下了许多珍贵的灵药,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只是修为尽散,丹田受损,想要重新修炼,难如登天。
印月婵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日,在她打坐调息的时候,忽然开口道
印月婵你的丹田虽损,但根骨极佳,并非不能重新修炼,只是你之前修炼的是魔族功法,与仙道功法相悖,想要从头再来,需得摒弃过往的一切,潜心修行。
江娴清您……您知道我的身份?
印月婵你身上的魔族气息虽已消散,但血脉中的印记,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印月婵但我并不在意你的出身,魔也好,仙也罢,关键在于本心。你本心向善,这便够了。
江娴清心中一暖,眼眶再次泛红。
自从母亲死后,除了母亲,还从未有人如此信任她。
她双膝跪地,朝着印月婵磕了三个头。
江娴清若您不嫌弃,还请您收下娴清,日后娴清定当潜心修行,行善积德,绝不辜负师父的信任!
印月婵笑着扶起了江娴清。
印月婵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印月婵第二个徒弟。
就在这时,竹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江娴清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姿高挑,容貌清丽绝伦,眉眼间带着几分清冷,宛如雪山之巅的寒梅,孤高绝尘。
她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寒气,修为气息沉稳而内敛。
温竺潇师父。
印月婵竺潇,过来见过你师妹。
印月婵这是江娴清,以后你们便是师姐妹了。
温竺潇的目光落在江娴清身上,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
温竺潇师妹好。
江娴清看着她,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她从未见过如此清冷绝美的女子,就像画中走出来的仙子,让人不敢亵渎。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与她对视,无不被她的眼睛所魅惑,可温竺潇看她的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丝毫波澜。
难道……她的魅魔天赋,对这位师姐没用?
江娴清心中不服输的性子被激发了出来。
越是这样清冷孤傲的高岭之花,她就越想将她拉下神坛,让她眼中也能映出自己的身影。
江娴清师姐好!
江娴清我叫江娴清,以后还请师姐多多指教。
温竺潇嗯。
温竺潇师父,弟子今日下山历练,特来向您告辞。
印月婵嗯,去吧,万事小心。
温竺潇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