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的地牢，比想象中更冷。
玄女蜷缩在角落，铁链锁住了她的手腕，也锁住了她可笑的野心。耳边还回荡着离镜冰冷的声音：“我从未爱过你。我爱的，始终是司音的那张脸。”
不，是白浅的脸。
她低头看着水中倒影——那张属于白浅的、倾国倾城的脸，此刻布满泪痕，狼狈不堪。她为了这张脸，背叛青丘，偷盗阵法图，害得墨渊魂飞魄散。可到头来，她依然是赝品，是跳梁小丑。
“真难看。”她轻声道。
脚步声传来。几个昆仑虚弟子站在牢门外，眼神鄙夷。
“就是她，害了师父。”
“长得再像又如何？心是黑的。”
“明日就要当众废去修为，逐出昆仑虚了。”
玄女闭上眼睛。废去修为？也好，这身靠偷学、靠模仿得来的修为，不要也罢。
夜深了。
地牢里忽然响起一声叹息。那叹息古老、苍茫，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
“九尾狐的后裔，竟沦落至此。”
玄女猛然睁眼：“谁？”
没有身影，只有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你在哭什么？哭那个不爱你的人，还是哭这张不属于你的脸？”
“我……”玄女语塞。
“吾乃蜃楼之主，上古幻魔神君的一缕残念。”那声音道，“被困于此地万年，今日见你，倒觉得有趣。你体内有九尾狐血脉，虽稀薄，却是真的。你可知道，九尾狐真正的天赋是什么？”
玄女摇头。她只知道九尾狐族美貌，生来高贵。
“是‘幻’与‘魅’。”那声音道，“幻化万物，魅惑众生。可你族中后辈，一个个只知修炼容貌，追求皮相，把通天大道走成了取悦他人的小道。可笑，可叹。”
幻化万物？魅惑众生？
玄女心中一震。
“你看你，”那声音继续说，“明明可以成为任何人，却偏偏只想成为别人。明明可以看透人心，却偏偏被情爱蒙蔽双眼。小狐狸，你走错路了。”
走错路了。
四个字，如惊雷炸响。
是了，她这一生，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嫉妒白浅的美貌，所以偷她的脸；她渴望离镜的爱，所以用尽手段。可她从来没问过自己：玄女，你想要什么？
不是白浅的脸，不是离镜的爱。
那是什么？
“我想要……”她喃喃道，“我想要不再被比较，不再被说‘你不如她’。我想要……让人记住的是我玄女，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那就对了。”那声音轻笑，“记住，这世间最强的幻术，不是变成别人，而是让人永远看不清你。这世间最深的魅惑，不是让人爱你，而是让人需要你、畏惧你、离不开你。”
一道微光没入玄女眉心。
大量信息涌入——《蜃影幻心诀》残篇。上古幻魔的传承，直指“幻”“魅”两道本源。
“此诀共九层。第一层‘惑心’，可影响他人情绪；第二层‘聆音’，可听人心声；第三层‘织梦’，可构造幻境……炼至第九层‘无面’，可化身千万，无迹可寻。至于更高境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玄女怔怔地消化着这一切。
“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无聊。”那声音渐渐消散，“也因为……我想看看，一只走错路的小狐狸，能不能走出一条新路。别让我失望。”
声音彻底消失了。
玄女坐在地牢中，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
她抬起手，运转《蜃影幻心诀》第一层。微弱的精神力散发出去，她能感受到守门弟子心中的不耐烦，能感知到昆仑虚夜间的流动。原来，人心是可以“听”到的。
她摸着自己的脸，那张属于白浅的脸，开始缓缓变化。不是变回自己原本的容貌，而是变成一张完全陌生的、清秀却不起眼的脸。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白浅的影子。
她要成为……谁也不是的人。
成为迷雾，成为幻影，成为这四海八荒最不可捉摸的存在。
黎明时分，地牢外传来喧嚣。
“快！有敌袭！翼族打过来了！”
昆仑山大乱。玄女知道，这是离镜带人来“救”她——或者说，是来做最后的了断。
锁链应声而开。《蜃影幻心诀》第一层“惑心”，让守卫主动打开了牢门。
玄女走出地牢，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白浅和离镜。
白浅手持玉清昆仑扇，眼神复杂：“玄女，你……”
离镜则上前一步：“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玄女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那笑容平静、疏离，没有往日的痴狂，也没有卑微。
“离镜君，”她轻声说，“我不需要你救。”
离镜愣住了。
“这张脸，”玄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给你。”
她运转心法，容貌再次变化，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清秀，但绝不算绝世。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如渊，仿佛藏着万千世界。
白浅瞳孔一缩：“你的修为……”
“废了也好。”玄女淡淡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转身要走。
“等等！”离镜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里？你现在修为尽失，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玄女回头，看着这个她爱了百年、也恨了百年的男人。
“离镜君，”她说，“你知道吗？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卑微到尘埃里。可当你从尘埃里站起来，你会发现，那个人……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轻轻抽回手。
“我不恨你了，也不爱你了。从今往后，你我陌路。”
说完，她身影一晃，竟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在晨雾中。
《蜃影幻心诀》第二层“幻形”，初窥门径。
白浅和离镜呆立原地，竟无法追踪那气息的方向。
三千里外，无名山谷。
玄女现出身形，吐出一口鲜血。强行施展未纯熟的幻形之术，反噬不小。
但她眼神明亮。
从怀中取出那枚在牢中无意摸到的、灰扑扑的石头——那是蜃楼之主的信物，也是通往上古遗迹“蜃楼幻境”的钥匙。
“幻魔神君，”她对着石头轻声道，“多谢指点。这条路，我会走下去。”
“走到所有人都仰望的高度。”
“走到……连我自己都惊叹的远方。”
她盘膝而坐，开始按照《蜃影幻心诀》修炼。
第一层，惑心。感知情绪，影响心境。
第二层，聆音。聆听心语，窥见秘密。
第三层，织梦。构造幻境，以假乱真。
……
每一层，都是一次重生。
山谷中雾气渐浓，将玄女的身影彻底淹没。
从今天起，四海八荒，少了一个为爱痴狂的玄女。
多了一个……未来的无面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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