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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亲人

长生念……

残月如钩,挂在青云山脉东侧小村上空。

十四岁的李长生被许七婶一把推进地窖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馍。地窖里弥漫着陈年红薯和泥土混合的气味,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长生,记住,”许七婶的脸在窖口微光中格外严肃,“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不准出来,不准出声!”

“七婶,你——”

“闭嘴!”

厚重的木板盖上,接着是铁链锁死的声音。李长生听见许七婶搬来石磨压在窖口上,那沉闷的摩擦声让他心头一紧。

然后,他听见了风声。

不是普通的风,而是成群结队的黑风敲打村口土路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李长生趴在窖壁缝隙处,眼睛紧贴着那条微弱的光线。

他看到火把。

数十支火把将村口照得通明,黑色的人影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胸前绣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半轮血月缠着锁链。为首者身材瘦高,双手戴着一副漆黑如墨的手套,在火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鬼手大人,就是这里。”有人低声禀报。

被称作鬼手的男人微微颔首,声音嘶哑如铁片摩擦:“三十一个试验点,这是最后一个。阵布完了吗?”

李长生的心脏狂跳。他不认识那个图案,但他见过——三个月前县衙贴出的通缉告示上,就画着这个标志。

黑衣人迅速散开,在村庄四周插下七十二面黑色小旗。每面旗子落地,都发出沉闷的敲击声,仿佛不是插在土里,而是插在什么活物的血肉上。

许七婶站在自家院门前,手里握着一把寻常的锄头。她没有逃跑,也没有呼救,只是静静看着那些人布阵。月光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照在她微微佝偻的背上,却照不亮她眼中深潭般的沉寂。

“老妇人,”鬼手策马来到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你不怕?”

“怕有用吗?”许七婶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鬼手笑了:“聪明人。可惜,聪明人也要死。”

他抬起右手,那副黑色手套在月光下泛起幽光。李长生看到许七婶握紧了锄头,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村东头传来第一声惨叫。

是王铁匠。那个总爱用蒲扇般大手揉李长生脑袋的壮汉,此刻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整个人悬在半空,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接着,他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那些血没有滴落,而是化作血线,流向最近的一面黑旗。

然后是村西的李寡妇,她抱着三岁的儿子想要翻墙逃跑,刚爬上墙头就僵住了。母子俩的血同时涌出,在空中交织成诡异的图案。

一户,两户,三户……

李长生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他看着张爷爷、刘婶、二狗子……那些昨天还在和他说话的人,那些给他馍吃、教他认字的人,一个个变成血色的祭品。

幽冥教的血祭阵法启动了。

七十二面黑旗开始震动,旗面上的血月图案渐渐亮起红光。所有被抽取的鲜血在空中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对准的,正是李长生藏身的地窖上方。

“原来是个修仙者。”鬼手若有所思地看着许七婶的院子,“老妇人,你早就知道?”

许七婶没有回答。她突然动了。

那动作快得不似老人——锄头扬起,没有砸向鬼手,而是狠狠砸向院墙根下的一面黑旗。锄头落下时,许七婶的衣袖崩裂,露出的手臂上布满诡异的青色纹路,那些纹路在月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

“砰!”

黑旗折断,血祭漩涡猛地一滞。

鬼手的眼神变了:“你是什么人?”

许七婶喘息着,青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她没有回答,转身冲向第二面旗。

但这次,鬼手出手了。

黑色手套凌空一抓,五道黑气如毒蛇般射向许七婶后背。许七婶头也不回,反手一挥锄头,青色纹路从手臂蔓延到锄柄,与黑气撞在一起。

气浪炸开,院墙轰然倒塌。

李长生透过缝隙看到,许七婶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迹,但眼中的光更亮了。那不是垂死的光芒,而是某种决绝的燃烧。

她突然朝地窖方向喊,“活下去!”

话音未落,她身上的青色纹路全部亮起,整个人化作一道青光,撞向第三面、第四面、第五面旗……

鬼手终于怒了。他飞身下马,双手结印,天空中的血月仿佛真的滴下血来,一道血光直射许七婶。

许七婶没有躲。她张开双臂,任由血光贯穿胸膛,同时将最后的力量注入锄头,掷向第六面旗。

锄头在空中碎裂,但那面旗也倒了。

血祭阵法出现了缺口。

“找死!”鬼手凌空一掌,许七婶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砸在压着地窖口的石磨上。

石磨裂开一道缝。

李长生透过那道缝,看到了许七婶最后的脸。她侧着头,眼睛正对着窖口,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李长生看懂了。

“活下去。”

然后她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李长生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所有的声音远去,所有的色彩褪去,只剩下许七婶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睛,和外面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鬼手走到石磨旁,低头看了看许七婶的尸体,又看了看地窖。

“阵眼之下,还有活物?”他皱眉,黑色手套按在石磨上。

李长生知道,自己要被发现了。他应该害怕,应该颤抖,但奇怪的是,心里一片冰凉。就像整个人沉进了深冬的冰湖,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恐惧。

就在这时,村外传来清越的剑鸣。

“幽冥教妖人,敢来青云山地界作乱!”

数十道剑光破空而来,为首者一袭青衫,面容清癯,手持长剑凌空而立。他身后跟着十余名同样装束的修士,衣襟上都绣着“清风”二字。

“清风派的巡逻队?”鬼手眯起眼睛,“倒是来得快。”

“鬼手墨尘?”青衫修士认出了对方,“你好大的胆子!”

“柳岩长老,”鬼手——墨尘轻笑,“今日只是试验阵法,不想与贵派冲突。既然你们来了,那便下次再会。”

他一挥手,幽冥教众迅速收拢,化作黑烟消散。

柳岩没有追击。他落在村中,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尚未消散的血气,脸色铁青。身后有弟子忍不住呕吐起来。

“搜救幸存者!”柳岩咬牙道。

弟子们分散搜索,但回报都是一样的——无人生还。

直到一名年轻弟子走到许七婶的院子,听到石磨下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长老,这里有动静!”

柳岩快步走来,一掌震碎石磨和窖口木板。地窖里,一个少年蜷缩在角落,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染血的手帕——那是许七婶平时用来包馍的帕子,补丁叠着补丁。

弟子伸手想拉他出来,少年却一动不动。

柳岩蹲下身,对上少年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没有泪,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死寂的漆黑,像深不见底的古井,把所有光都吞没了。

柳岩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他见过太多死亡,太多悲伤,但这样的眼睛,他第一次见。

“孩子,”他伸出手,声音不自觉放轻,“没事了,出来吧。”

少年终于动了。他缓缓爬出地窖,站在满院血泊中,看着许七婶的尸体,又抬头看向柳岩。

“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着,少年的声音沙哑,平静得可怕。

柳岩沉默片刻:“你叫什么名字?”

“李长生。”少年说,“七婶取的,她说,希望我能活久一点。”

柳岩看着这个叫长生的少年,看着他手中染血的手帕,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漆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李长生,”他说,“你可愿随我回清风派?”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身,在许七婶身边跪下,用那双瘦小的手,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动作很慢,很仔细,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然后他站起来,看向柳岩:“去了就可以和你们一样吗?”一样的强。

没有问去干什么,没有问去了会怎样,只是一句话,简单,干脆,带着某种冰冷的重量。

柳岩让弟子收敛村民尸骨,自己则亲自跟着李长生替许七婶下葬。

跪在墓碑前,李长生磕了三个响头,眼神坚定。飞剑升空时,李长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小村在晨雾中逐渐模糊,那些他熟悉的人和物,都变成了焦土和血泊。许七婶的院子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飞剑穿过云层,清风派的山门出现在眼前。七座山峰云雾缭绕,仙鹤盘旋,灵泉飞瀑,与刚刚那个血色夜晚像是两个世界。

柳岩降落在主峰青云峰,早有弟子迎上来。

“长老,这是……”

“新收的弟子,”柳岩说,“带他去测灵根。”

测灵殿内,李长生将手按在验灵石上。石头起初没有反应,就在众人以为这是个凡人时,石面突然泛起混沌的灰光,七色混杂又归于浑浊。

“这是……”负责检测的老者皱眉,“混沌灵根?”

“混沌灵根?”有弟子惊呼,“那不是传说中的废灵根吗?比五行杂灵根还不如,根本无法吸收纯净的天地灵气!”

柳岩看着验灵石,又看看李长生。少年依然面无表情,仿佛周围议论的不是自己。

“混沌灵根,确实难有成就。”柳岩缓缓开口,“但既然入了我门下,便按记名弟子安置吧。”

他转头对管事弟子说:“安排在青云峰杂役院,做些洒扫整理的话。修炼资源……按标准配给。”

“是。”

李长生被领到杂役院最角落的一间小屋。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窗外能看到青云峰陡峭的山崖。

带路的弟子离开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虽然灵根不好,但既然柳长老收了你,就好好做事吧。清风派不养闲人。”

门关上了。

李长生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陌生的世界。仙山云海,灵兽飞鹤,一切都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染血的手帕,小心展开。补丁上歪歪扭扭的针脚,是许七婶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缝的。帕子角落,有一个用更浅的线绣的字,很小,几乎看不见。

那是“许”字。

李长生看了很久,然后把手帕仔细叠好,贴身收起。

他走到床边坐下,闭上眼睛。

地窖里的黑暗,许七婶最后的眼神,那些血色和惨叫——所有画面在脑海中翻滚。他没有哭,没有颤抖,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那些记忆一遍遍碾过心脏。

直到敲门声响起。

开门,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一两岁的少女,穿着外门弟子的服饰,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你是新来的李师弟吧?”少女声音清脆,“我叫灵儿,柳长老让我给你送饭。还有,这是一些基础的宗门规册,你识字吗?”

李长生点点头,七婶和张爷爷教过他。

“那就好。”灵儿把东西放下,好奇地打量他,“听说你是从幽冥教袭击的村子里唯一活下来的?真厉害。”

厉害吗?

李长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而其他人死了。这或许不是厉害,只是……还没轮到而已。

灵儿走后,李长生打开食盒。里面是普通的灵米饭和两样素菜,还有一小块糕点。糕点用油纸包着,纸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他拿起糕点,咬了一口。

很甜。

甜得发苦。

夜色渐深,李长生吹灭油灯,躺在床上。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床头。

他没有睡。

眼睛睁着,看着黑暗,像地窖里那样。

只是这次,身边再也没有许七婶搬来石磨的声音,再也没有她隔着木板说“记住,不准出来”。

只有他自己。

和胸口那块染血的手帕。

以及一个开始生根的念头——活下去。

然后,弄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是他们的村子?

为什么许七婶会那些奇怪的手段?

为什么……只有他活了下来?

还有复仇。

月光移动,照到少年脸上。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不是希望的光。

是冰层下开始流动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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