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歇,红旗公社武装部的临时办公室里,炉火烧得正旺。
一张盖着红戳的结婚申请表,被拍在掉了漆的木桌上。
“签字。”
历云霆站在桌边,身姿笔挺如松,一身作训服还没换,带着满身的硝烟味和寒气。
他手里捏着一支钢笔,递给坐在板凳上的墨黎。
因为是“特事特办”,为了给墨黎一个合法的身份立刻带离这里,同时也为了给她的“S级机密身份”打掩护,组织上决定——原地结婚。
墨黎缩在历云霆那件宽大的军大衣里,像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猫。
她伸出还在发抖的小手,接过钢笔。
那只手实在太惨了,满是冻疮,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刚才修收音机时的机油和血迹。
历云霆看着那只手,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心里莫名的有点发堵。
怎么能惨成这样?
墨黎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她垂着眼眸,一笔一划地在“女方”那一栏写下了“墨黎”两个字。
她的字迹清秀、工整,透着一股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风骨。
“啪!”
办事员利落地盖上钢印。
两张薄薄的奖状式结婚证新鲜出炉。
历云霆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把结婚证塞进上衣口袋,低头看表,语气冷硬:“给你五分钟道别。五分钟后,车队出发。”
墨黎立刻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眼前黑了一下,身子晃了晃。
历云霆下意识伸手想扶,却见她已经扶着桌子站稳了,转身就往门外跑。
……
牛棚外。
几位老教授已经被随队的军医简单包扎过了,正被战士们搀扶着准备送往县医院。
“墨墨,去了部队要听话,别耍小性子……”李教授老泪纵横,握着墨黎的手不肯松开,“只要你活着,咱们这群老骨头就有念想。”
墨黎眼眶通红,用力点头。
她不敢多说,怕泄露了什么。
“还有两分钟。”
不远处,历云霆倚在吉普车旁,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目光沉沉地盯着这边。
这女人哭起来没完没了,真是麻烦。
墨黎擦干眼泪,突然转身冲向那个已经半塌的牛棚废墟。
“哎!你去哪?那房子要塌了!”旁边的警卫员急得大喊。
历云霆脸色一变,长腿一迈,几步就冲了过去。
只见墨黎正撅着屁股,吃力地从塌了一半的草堆里往外拖一个旧木箱子。
那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都被老鼠啃烂了,木头也是发黑腐朽的,上面还沾满了牛粪和泥土。
“你就为了这个?”
历云霆站在她身后,看着那个仿佛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破烂玩意儿,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命都不要了,就为了捡垃圾?”
“这不是垃圾。”
墨黎死死护着箱子,因为太用力,原本就受伤的手掌又渗出了血。
她仰起头,那双平日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此刻却透着一股异样的执拗:
“这是我的嫁妆。我不带走它,我就不走。”
“嫁妆?”
历云霆气笑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那个破箱子。
就这玩意儿,扔在路边狗都不理,也就这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当个宝。
估计里面也就是几件破衣服,或者是小时候玩的布娃娃。
“墨黎,我的车上不拉垃圾。”历云霆冷声道,“部队什么都有,不需要你带这些破烂。”
“我不!”
墨黎突然拔高了音量,整个人趴在箱子上,像一只护食的小兽,“你不让我带,我就不结婚了!我也不跟你走了!”
周围的战士们都惊呆了。
这还是刚才那个吓得发抖的小姑娘吗?
敢跟“活阎王”历旅长这么顶嘴?
历云霆的脸黑得像锅底。
时间紧迫,敌特随时可能反扑,他没空在这跟一个小丫头磨叽。
“行,带!”
历云霆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
他大步走上前,甚至懒得让墨黎让开,直接单手抓住箱子上的麻绳提手,猛地一提——
嗯?
历云霆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这破箱子,看着不起眼,竟然死沉死沉的!
起码有五六十斤!
他诧异地扫了一眼墨黎。
这丫头刚才哪来的力气拖动它的?
“这里面装的什么?金条?”历云霆嘲讽了一句,手上却稳稳地单手拎着箱子,大步流星地走向吉普车,“重得跟石头一样。”
墨黎跟在他身后,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她看着历云霆那宽阔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被他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的木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