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冰冷的雨点砸在皮肤上，像无数把小刀子在割。新一的衣服早湿透了，那身本就不合身的大外套裹在身上，重得像灌了，每跑一步都要费上三分力气。

但他不能停。

回家。

只有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他才能好好想想发生的一切。现在的脑子像团浆糊，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钻心——都是拜头上那个还在渗血的伤口所赐。

他闷头往前冲，没注意到前方有人。直到“咚”的一声撞在对方上，整个人被弹得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猛地回神。

“你没事吧？”

一只大手稳稳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逃跑的动作。新一抬头，撞进一双满是的眼睛里。那是个中年女人，深紫棕色的短发垂到下巴，个子高得让他不得不仰起头——也是，现在的他，看谁都像巨人。

“小朋友？你还好吗？”

女人又问了一遍。新一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

“我没事。”

短短三个字，连他自己都觉得假得可笑。他挣扎着想挣开对方的手，却发现那双手硬得像石头，纹丝不动。

糟了。

他得赶紧回家，找个的地方藏起来。和陌生人在一起，太危险了。

“听起来可不太像没事。”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哪个小孩会穿着不合身的大衣服，顶着带血的绷带在雨里乱跑？”

她说话时轻轻把他往身边拉了拉。提到“带血的绷带”，新一的头像是被人用锤子敲了一下，剧痛瞬间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没被抓住的手，死死按住额头上的绷带，把到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

“我真的没事。”他只能重复这句话，脑子晕乎乎的，根本想不出别的借口——都怪这该死的伤！

女人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行，那你要去哪儿？”她的语气有点奇怪，像是在等着抓他的破绽，又是。

“回家。”

这次是真话！简短，直接，绝对没撒谎。早知道“我没事”这么容易被拆穿，他一开始就不该说那句蠢话。

“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女人的声音软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总不能看着受伤的孩子天黑了还独自走夜路吧？”

新一的心沉了下去。

不行！绝对不能让陌生人知道他家的位置！更别说让她看到自己以这副小孩模样走进工藤家——到时候怎么解释？说自己是失踪的工藤新一？谁会信？

他的脑子更乱了。早知道就该思路再乱跑，现在被人堵在这儿，连句完整的谎话都编不出来！

他知道女人是真心他，可这份“好心”，偏偏是他现在最害怕的东西。万一她以后真的上门“回访”，那麻烦就大了。

“我……”新一卡壳了，根本想不出合适的回答。总不能随便指个方向吧？那样只会更麻烦。

女人叹了口气，忽然蹲下身，和他的视线平齐。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带着温和的审视，像一样，仿佛要把他的心思都看透。新一僵在原地，连挣扎都忘了。

“小朋友，我们有三个选择。”女人的声音而冷静，“第一个，我送你回家，见见你的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让受伤的孩子半夜在东京街头乱跑。”

新一咽了口唾沫。第一个选项直接pass！不说他不想暴露住址，就算真带她回去，父母也远在美国，到时候还不是要面对剩下的选项？

“第二个，我报警，告诉警察我在东京街头发现了一个受伤的走失儿童。”

新一的脸瞬间白了。报警？绝对不行！他之前从警察眼皮子底下跑出来，就是因为知道他们不会相信一个小孩说自己是工藤新一。要是被抓回去，肯定会被送进什么儿童福利机构，到时候就真的插难飞了。

“第三个呢？”他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

“跟我回家。”

新一懵了。

“什么？”

哪有人会随便把路上捡的小孩带回家？这也太奇怪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的警报器却没响——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就是字面意思。”女人的眼神软下来，满是真诚，“要么跟我走，要么报警，要么我送你回家。选我家的话，我可以好好你，总比你一个人强。”

她的扫过他瘦小的、沾满泥水的身体，没有丝毫嫌弃，只有纯粹的。新一能感觉到，她是真的想帮他。

他又试了试，想挣脱对方的手，还是没用。这副身体太弱了，才几个小时，他就已经恨透了这该死的弱小！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从三个选项里选一个了。新一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他知道，这个选择会彻底改变他的未来。

第一个选项，死路一条。

第二个选项，自投罗网。

那只剩下……第三个？

跟陌生人回家？

新一看着女人那双真诚的眼睛，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崩塌。至少，她看起来不像坏人。

总比被警察抓走，暴露身份要好。

不是吗？

只剩最后一个选项——跟这个陌生女人回家。

换作普通人，这绝对是最凶险的选择。可对他来说，已经没别的路了。

回家？回哪个家？那个空无一人的？还是那个早已不属于他的侦探事务所？他连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都不知道。

跟警察走？更不可能。那群家伙只会把他当成普通失踪儿童，问东问西，最后说不定还会联系那个“家”。

两害相权取轻。

“我选……第三个。”

声音出口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太轻了，像蚊子叫。

他死死盯着女人的脸，心脏狂跳——她会不会突然变脸？会不会把他卖了？

可女人只是弯起嘴角，露出个温柔的笑。

“那走吧！”

话音未落，他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进怀里。双脚离地的瞬间，他惊得差点叫出声，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旧鞋。

女人低低笑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像抱婴儿似的托着他的弯。冰冷的雨水被隔绝在外，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她哼起了一段旋律。

轻柔，舒缓，像小时候妈妈哄他睡觉的调子。

雨声沥沥，脚步踩在水洼里发出规律的轻响，怀里的温度暖得让人发困……

直到此刻，工藤新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快累死了。

被灌药缩小的恐惧，躲避黑衣人的紧张，淋雨发烧的虚弱……所有一股脑涌上来，压得他眼皮直打架。

他想提醒自己：这是陌生人！不能睡！

可怀里的怀抱太安稳，那旋律太熟悉，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一点点沉下去……

最后一秒，他模模糊糊地想：这曲子……好像在哪里听过？

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千影看着怀里睡熟的男孩，嘴角的笑意温柔了几分。

她刚回日本第一天，就捡到这么个小可怜。

浑身湿透，额头肿着个，眼神里的警惕和恐惧，像极了小时候被欺负后躲在墙角的快斗。

她没法不管。

雨还在下，千影加快脚步。熟悉的日式木屋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三个月没回来了，院子里的绣球花谢了大半。

她抱着男孩推门进去，空荡荡的。快斗要么在睡觉，要么又钻去地下室捣鼓他的魔术了。

正好，能安静一会儿。

千影轻手轻脚走进，把男孩放在沙发上。他身上的衣服还湿着，但她没急着换——陌生环境里，突然换衣服只会让孩子更。

她拿了条干毛毯盖在他身上，又找了个抱枕垫在他头下。做完这一切，才转身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上面是半成型的假身份文件。

男孩肯定在躲什么。

宁愿跟陌生人走，也不肯联系家人；额头的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刚才提到警察时，他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千影指尖在键盘上停顿。

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被家人，但至少能肯定——他需要一个“屋”。

而她，恰好能给。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成型。

男孩的脸和快斗太像了——一样的蓝眼睛，一样的倔强眉峰，连睡着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如出一辙。

不如……就让他当快斗的弟弟？

就说她在盗一死后出国散心，意外生下了这个孩子，因为愧疚一直没敢说。现在想通了，才带他回来认亲。

逻辑不算完美，但足够应付一般人。

千影开始伪造出生证明，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突然，她停住了。

她还不知道男孩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一直“喂喂喂”地叫吧？

千影托着下巴笑了。盗一当年给快斗取名时，可是得意了好几天。这次，轮到她给孩子起名字了。

得等他醒了问问性格……不过，在心里拟几个备选？比如……柯南？听起来挺可爱的。

正想得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妈？你怎么回来了？！”

千影回头，就见黑羽快斗站在厨房门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不对，眼睛里那点，分明是熬夜搞事的后遗症。

“惊喜吗？”千影眨眨眼。

快斗扶着门框，无奈地叹了口气：“妈，你回来至少提前说一声啊……”

“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千影理直气壮。

她本来确实是回来看看儿子的，谁知道半路捡了个小麻烦。

快斗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突然扫到她的电脑屏幕。

“等等——你在干嘛？”

他几步走过来，盯着屏幕上的“出生证明模板”，眼睛越睁越大。

“伪造文件？！妈你疯了？！”

千影淡定地合上电脑：“别急，听我说——”

“停！”快斗举手打断，“长话短说还是长篇大论？”

“长篇。”

快斗：“……”

他认命地瘫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沙发上熟睡的男孩，又看看自家老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行，你说。我倒要听听，你怎么把伪造文件说得脱俗。”

“让我找点吃的垫垫肚子，然后你再开始。”

黑羽快斗盯着沙发上蜷缩的小孩，眉头微挑。

倒也没多意外。他老妈向来随心所欲，心血来潮捡个需要帮忙的孩子回家，简直是家常便饭。只是这次……桌上那叠伪造的身份证明，怎么看都透着股“长期饭票”的意味。

他以前从没想过要，却也没特别反感过。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夜盗身份。

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他不可能信任。老妈也没打算坦白，怕吓跑对方。可同住一个屋檐下，要瞒住怪盗基德的秘密？

快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老爸当年不也瞒了老妈那么？或许……没那么难？

他打了个哈欠，困意翻涌。得赶紧睡觉，不然今晚别想集中精神。刚转身踏上楼梯，脚步却顿住了。

沙发上的小孩缩了缩，毯子滑到，露出冻得发红的耳朵。

快斗折回去，轻轻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小孩的肩膀。指尖触到布料，温温的。

他勾了勾唇角，转身上楼。

工藤新一在剧痛中惊醒。

骨头像是被碾碎重组，五脏都在灼烧。他猛地坐起，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尖叫——直到意识回笼，才发现那只是噩梦。

可头痛还在，钝钝的，像有根针在扎。

昨晚的记忆碎片涌上来。过山车、黑衣男人、白色药丸……他的人生，彻底脱轨了。

胸口发紧，像被无形的手攥着。他还没消化完这一切。

陌生的天花板眼帘。这是那个女人的家。她看起来很和善，直觉也告诉他可以信任，但这一切都太可疑了。

他把自己裹进毯子里，幼稚地祈祷：要是能一觉醒来回到过去就好了。回到和一起坐过山车之前，回到他还是高中生侦探的时候。

“你没事吧？”

女人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新一把毯子往下拉了拉，抬头就看见她站在面前——好高。她脸上还是那种真切的，和昨晚一模一样。

“我听到尖叫……”

新一抿了抿唇。他确实叫出声了。

“我没事，”他想起昨晚也是这样开场，“只是做了噩梦。”

说是噩梦，不如说是真实的回忆。

女人的眉头皱得更紧，叹了口气才直起身：“早餐做好了，饿了吧？”

新一这才反应过来，从和坐过山车前到现在，他粒米未进。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他点点头。

“我叫黑羽千影，”女人笑着报上名字，“吃饭吧。”

她转身走向，新一连忙跟上。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现在穿在缩水的身体上，松松垮垮得像套了个麻袋，走路都费劲。千影看到他踉跄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吃完给你找身合身的衣服，”她说，“我们家有现成的。”

“我们？”

新一愣了愣。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了不少痕迹——门口的篮球鞋、茶几上没看完的推理小说、书架上半开的魔术箱……这房子里，不止千影一个人。

从布置来看，这里应该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千影，另一个……更像个少年。篮球鞋的尺码、小说的类型、魔术……十有是她儿子。

现在这个时间点，按进窗户的角度推算，那小子应该在学校上课。

“早餐来啦！”

千影把餐盘推到他面前。蛋、吐司、培根，香气直钻。新一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大概是他这辈子闻过最香的味道。

他拿起叉子，刚咬了一口吐司，就听千影开口：“趁你吃饭，我们得聊聊。”

水槽里放着两个没洗的盘子，看来她已经吃过了。

“我叫黑羽千影，”她重复了一遍名字，“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知道你不会说。”

新一动作一顿。她说对了。

“我猜你在躲什么，躲什么人，”千影的声音很轻，“朋友、家人，还是别的……不管是什么，你现在的处境，不该是个孩子该承受的。”

新一沉默着。她的猜测或许细节错，但核心没错。

“我可以给你一个地方躲，”千影看着他，眼神认真，“想住都行。”

新一眨了眨眼。和昨晚一样，还是那么。世上哪有这种好事？随便捡个孩子回家，还提供长期庇护？

可他现在能去哪？工藤新一已经“死”了，回家只会连累父母。这个提议，虽然可疑，却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他咽下嘴里的吐司，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挺好。但你怎么做到？突然多了个孩子，不会怀疑吗？”

他在桌下攥紧了拳头。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像个精心编织的陷阱。她肯定只是一时冲动，根本没考虑后续。

千影却笑了，指了指桌上那叠文件：“放心，我有办法。”

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温和得像层滤镜。新一看着她，突然有些恍惚——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千影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这你，我都安排好了！”

新一皱起眉。安排什么？他刚想问，千影却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有点事要处理，给你找身合适的衣服吧！”

新一心头的疑惑还没散开，千影已经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看那方向，多半是去拿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瘫在沙发上。

一切都太快了。

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和在热带乐园玩过山车，啃着棉花糖，听叽叽喳喳地说新上映的电影。

现在却缩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家里，变成了连十岁都不到的模样。

像场噩梦。比噩梦还荒诞。

“浴室在走廊尽头，换衣服去那边。”千影的声音突然传来，她抱着一堆衣服快步走进来，“我去给你收拾房间，想四处看看也随便你。今天我要处理些文件，可能没时间陪你逛。”

新一没说话，抱着那堆明显小了几号的衣服走向浴室。千影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得让他心里发毛。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自己？

换好衣服出来时，千影已经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叠文件。新一环顾四周，这房子很大，得像个小型博物馆，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摆件。

他没急着碰任何东西，绕着走了一圈，把每个角落都记在心里。然后又走了第二遍。

千影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确认完环境，新一终于停在唯一的书架前。他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几乎是立刻就抽出了三本——是《福尔摩斯探案集》。

他抱着书走到沙发上，刚翻开第一页，就听见身后传来千影的轻笑声。

新一回头，看见千影正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一张纸，眼神里带着点戏谑。

“不错。”千影说，“这是我收藏的版本，市面上已经很难找到了。”

新一没搭话，继续看书。但他能感觉到千影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像在打量什么有趣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千影突然一拍桌子，大声说：“我决定了！”

新一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他警惕地看向千影。

“决定什么？”

“你的名字啊！”千影笑眯眯地拿起桌上的文件，“你总不能一直用原来的名字吧？”

新一眯起眼。他确实需要一个新身份，但千影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从今天起，你就叫黑羽柯南！”

新一愣住了。他看看手里的《福尔摩斯》，又看看千影，脸上没什么，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柯南？

那是福尔摩斯柯南·道尔的名字！

千影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对外就说你是我在国外生的孩子，所以名字有点外国味也正常。”

新一沉默了几秒。

“……没意见。”他最终还是点了头，“但为什么是柯南？”

“因为你刚才看的书啊。”千影眨眨眼，“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新一没再追问。他低下头，继续看书，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千影到底知道多少？她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个名字？还有，她刚才提到的“快斗”是谁？

千影看着新一低头看书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仿佛已经看到快斗和这个“柯南”见面时的场景，一定会很有趣。

她转身回到书桌前，把“黑羽柯南”四个字填进文件里。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千影看着文件上的名字，大好。

他们的人生，从今天起，就要彻底改变了。

而她，已经开始未来的日子了。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