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带着叶云寒出了箫国都城,一路星夜兼程,直奔黎国而去。待到了云、黎两国的交界处,他抬手指着前方那片黑压压的军营,沉声道:“洛玙就在此处。”
彼时云、黎二国已然开战,边境之上狼烟四起,杀气腾腾。叶云寒皱紧眉头,望着那戒备森严的军营,沉声问道:“那是云国的军队,洛玙身在军营之中,我要如何才能见到她?”
天枢神色淡然,语气平静无波:“我自会带她来见你。”
两人在边境寻了间偏僻的客栈住下。安顿妥当后,天枢便独自一人,捏着掌心那枚金色命钱,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帐内,洛玙正静坐窗前,细细展卷看着一幅画。帐帘忽然被人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她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的面容,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忍不住脱口叫道:“天枢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慌忙将手中的画卷卷起,紧紧攥在掌心,生怕被他瞧见。这些日子,她日日都在盼着与他重逢,却不曾想,竟会在这烽火连天的军营之中,与他不期而遇。
两月未见,他清俊的面容竟憔悴了几分,眼底那份熟悉的温良依旧,却仿佛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让人看不真切。
“洛玙姑娘,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天枢的声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疏离。
他竟千里迢迢赶来,是要带她走么?洛玙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欢喜,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轻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天枢却不答,只道:“你且随我来便是。”
洛玙依言跟着他出了营帐,这才看清他是如何悄无声息潜入军营的。一枚命钱在他掌心滴溜溜地转着,天枢目光不离铜钱,脚下却步履从容,在军营之中闲庭信步,宛如逛着自家后花园一般。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带着她,安然走出了军营。
一路上,他们竟没有遇到一个巡逻的守卫,就连营门处的岗哨,也恰好赶上换班。洛玙忍不住惊叹,眸中满是敬佩:“天枢公子,你真厉害!”
天枢闻言,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不知是因她的夸赞而欣喜,还是暗含着无人能懂的自嘲。
再厉害又能如何?终究敌不过那三道天罚,逃不过三十岁便殒命的宿命。这一生,不过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罢了。
客栈之中,洛玙见到叶云寒的那一刻,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天枢,强压下心头的失落,扯出一抹笑意:“原来九皇子也在这里。”
叶云寒按照天枢教他的话,拱手作揖,语气诚恳:“无端让天枢前来请公主移步,实在抱歉……只是听闻云、黎二国正在交战,公主却身处这凶险的军营之中,在下心中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贸然做了这个决定。”
洛玙却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直直地看向天枢,声音微微发颤:“是你让天枢来接我的?”
叶云寒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正是。”
洛玙眼中的光,刹那间黯淡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地熄灭。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原来如此。多谢九皇子的美意。”
“公主不必多礼,唤我云寒便好。”叶云寒连忙开口,又笑着提议,“明日若是无事,公主可愿带我和天枢去云国境内游玩一番?我二人皆是初次踏足云国。至于这场战事,天枢说云国此战必胜,公主不必忧心。”
洛玙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点头:“也好。那我便陪二位,在云国境内游赏一番吧。”
夜半时分,洛玙轻轻推开了天枢的房门。屋内,天枢正独自坐在桌前饮酒,对面的案上,还放着一盏温热的清茶,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来。
她缓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浅浅一笑,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柔的缱绻:“天枢公子早知道我会来?”
“不知。”天枢仰头饮尽杯中酒,声音淡漠。
洛玙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那这杯茶……”
“这是醒酒茶。”天枢淡淡道。
房中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洛玙轻咬着下唇,从袖中取出那卷被她藏了许久的画,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脸颊染上一抹绯红,抬眼望向他。
“我为公子作了一幅画,若是公子不嫌弃,便将它……赠予公子吧。”
她伸手将画卷缓缓展开。画中,白衣少年立于漫天梨花之下,手中捏着一枚金色铜钱,眉眼温润,俊朗如画。天枢望着画中的自己,一时怔住——原来初见时的模样,她竟记得这般清晰。
“画中铜钱之上,应当是‘天命玄通’四字吧。”洛玙见他面露动容,心中刚涌起一丝欢喜,却见他骤然收敛了神色,语气冰冷得像霜。
“洛玙姑娘,无缘无故送我画像,是何用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若是别无他事,还请姑娘回房安歇吧。”
洛玙的眼眶霎时红了。她望着他冷漠的侧脸,声音里带着哽咽的质问:“公子身为天命师,应当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意。如今这般装聋作哑,是在戏耍我么?”
天枢猛地转过身去,不敢看她泛红的眼眶,生怕自己会心软。他沉声道,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冰冷:“姑娘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属。两月之前,她不幸亡故,我的心,也早已随她一起死了。”
一滴滚烫的泪,从洛玙的眼角滑落,滴入了那杯微凉的清茶里。她强忍着哽咽,声音颤抖:“既然如此,是我打扰公子了。”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渐渐远去。天枢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强忍着转身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纵是明白你的心意又能如何?我不过是个短命之人,你想要的一生一世,安稳岁月,我……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