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站在自家门口,钥匙插在锁孔里转了半圈才反应过来。
三年,这房子对他来说依旧像个。
冰箱永远是空的,沙发上没有半件随意搭着的外套,连地板都干净得能——因为他根本不常回来。
吃饭?更别提一个人吃了。
他已经记上次独自坐在餐桌前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三年前?更早?
自从认识木之本家,他的三餐就没再落过单。
藤隆叔早就不特意喊他吃饭了。雪自己会算着时间过去,有时甚至比小樱还早到。从早餐的味噌汤到深夜的泡面,木之本家的厨房永远为他留着位置。
就连采购这种事,藤隆叔都会自然地把塞给他。“雪,麻烦帮我带点和昆布回来?”语气熟稔得像对亲儿子。
雪从不拒绝。轮到他做饭的晚上——当然,从来不是他一个人。
桃矢总会站在他身边。高大的身影挡去一半灶台的,手里的菜刀起落精准,切出来的胡萝卜丝细得像头发。雪则在旁边转来转去,一会儿试汤的咸淡,一会儿叮嘱“火再小点儿”,胳膊肘偶尔会蹭到桃矢的胳膊,两人都不说话,却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今天是寿喜烧之夜。
雪最爱的就是这种围着的吃法。咕嘟冒泡的汤汁里滚着肥牛和蔬菜,蒸汽模糊了眼镜片,鼻尖被熏得红红的。这哪里是一顿饭?分明是家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这能喂饱他那异于常人的胃。
雪夹起一块吸饱汤汁的香菇,嚼着。暖流从喉咙滑进胃里,一直暖到心口。他这暖意是来自寿喜烧的热气,还是藤隆叔温和的笑容,或是小樱叽叽喳喳的抱怨,又或是……旁边桃矢投来的、带着温度的。
大概都有吧。
雪正沉浸在这种温暖里,藤隆叔忽然放下筷子,了嗓子。
“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小樱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睛亮晶晶的。桃矢也停下了给雪夹肉的手,雪更是放下勺子,神贯注地看过去。
藤隆叔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得像个孩子。“下周末我休假,咱们去露营怎么样?”
“露营!”小樱尖叫着跳起来,“可以去湖边吗?我还没钓过鱼呢!海边?堆沙堡肯定好玩!”
桃矢嗤了一声,泼冷水:“就你那精力,怕是帐篷都能被你掀翻。再说了,你确定咱们的帐篷塞得下你这只小?”
小樱的头发瞬间炸毛。“我才不是!明明是你太高了!桃矢哥才是占地方的那个!”
俩立刻吵成一团。小樱挥舞着拳头,桃矢则懒洋洋地靠在背上,嘴角却勾着笑。
雪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眼角的瞥见藤隆叔正托着下巴看他,眼神里带着“你看这俩孩子”的无奈和纵容。
雪回了个同样的眼神,又低头喝了口水。
玻璃杯碰到桌面时,发出的响声。
雪的笑容突然僵住。
他想起第一次踏进木之本家的场景。那时他连自己是谁都记,所有的记忆都像是拼凑起来的碎片。是藤隆叔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木之本家的每一刻都是真实的。小樱偷偷塞给他的,桃矢替他挡住的、从楼上掉下来的花盆,藤隆叔在他时熬的粥……这些都不是幻觉。
桃矢。
那个总是一脸不耐烦,却会在雪冷的时候把围巾解下来给他围上的少年。那个会在深夜陪他坐在屋顶看星星,说“你不是一个人”的少年。那个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雪,你很重要”的少年。
雪爱桃矢。爱到骨髓里。
他知道小樱是站在他这边的。上次小樱偷偷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说:“雪哥,如果桃矢哥敢欺负你,我就用魔法揍他!”
他也知道藤隆叔不会反对。那位总是温和笑着的父亲,眼神里藏着洞察一切的。
可雪还是忍不住想——藤隆叔有没有想过,桃矢会和一个男生在一起?
他会不会曾经幻想过,桃矢娶一个温柔的妻子,生两个可爱的孩子,然后带着回来吃饭?
如果有一天,雪和桃矢有了自己的家,邀请藤隆叔来吃寿喜烧,他会真心觉得开心吗?还是只是出于礼貌,勉强接受?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刺,轻轻扎进雪的心里。
他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只是木之本家的客人,而不是家人。害怕藤隆叔的好只是出于善良,而不是真心接纳。害怕自己赖在这个家里,是一种打扰。
雪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
的寿喜烧还在咕嘟作响,小樱和桃矢的争吵还在继续,藤隆叔的依旧温和。
可雪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暖融融的热气里,他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寒意。
雪指尖反复摩挲着玻璃杯的纹路,强压下心底那股熟悉的空落感。
他知道自己没,也那些不是错。只是那该死的认知——自己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像根针,时不时扎得他喘不过气。
明明坐在热闹的餐桌旁,却总觉得和周遭隔着层看不见的膜。
直到掌心触碰到温暖的布料。
雪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指尖搭上桃矢的肩膀。
结实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带着少年独有的体温。雪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半分,指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衣袖。
“嗯?”
桃矢突然偏过头,黑眸里带着点疑惑,又像是在等什么。
雪猛地回神。
哦,刚才大家在说话。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木之本父女俩都在看着他,连嘴里嚼着面条的藤隆叔叔都停下了动作。
“啊……那个,如果需要帐篷的话,”雪脑子飞速转动,努力回忆刚才错过的对话,“我可以借你们一顶。”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哪来的帐篷?
不管了,大不了周末前买一顶。反正他们不会知道。
藤隆眼睛一亮,放下筷子笑道:“雪君真是贴心。”
桃矢却没移开视线,黑眸直直盯着他,像是能看穿他刚才走神的缘由。雪缩了缩脖子,决定晚点再跟桃矢坦白心事。
“那……我什么时候送过去合适?”
藤隆摆摆手,夹起一筷子白魔芋丝:“不用麻烦,到时候我们顺路去接你,直接带上就行。”
轻飘飘一句话,却像道惊雷炸在雪耳边。
家族露营……
这四个字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藤隆叔叔甚至没问他要不要一起——因为在这位长辈心里,“家人”这个词本就了他雪。
如此,对方还默认他也这么想。
雪胸口突然发闷,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都带上了点颤:“好……好的。”
第二天,雪抱着崭新的帐篷回了家。
他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嘴角忍不住上扬。
前座传来sakura的笑声,小姑娘仗着抢到副驾,正把胳膊伸出窗外,让风从指缝间溜走。
突然,肩上一沉。
带着温度的呼吸拂过脖颈,棕色的头发蹭得他下巴发痒。雪侧头,看见桃矢闭着眼,头正靠在他肩上打盹。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裹住,暖得发烫。
雪觉得,自己大概是最幸运的人。
直到车子在营地门口减速,雪才抬手,想轻轻拍醒桃矢。指尖刚碰到对方的头发,就听见一声细微的叹息,桃矢的脑袋又往他手心蹭了蹭。
雪呼吸一滞。
“起床啦懒虫!”sakura突然回头大喊,桃矢猛地惊醒,差点撞到头。
“吵死了,”桃矢揉着眼睛抱怨,坐直身体解,“再睡会儿不行?”
“再睡我们就把你丢车里啦!”sakura做了个鬼脸,跳下车,“雪哥快下来!这里空气新鲜!”
藤隆笑着跟在女儿身后,留下雪和桃矢在车里。
雪还没动,车门突然被拉开。桃矢半弯着,手臂搭在车顶,黑眸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走了,雪。”
雪知道,桃矢还在他的身体。自从月不再频繁夺取意识后,桃矢总怕他突然累倒。
雪早就习惯了桃矢的魔力着自己,像层温暖的壳。他那股力量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突然失去时间,再也不会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现在的他,能完完整整活在每一个瞬间。
这种踏实感,是桃矢给的。
雪抬起头,给了对方一个灿烂的笑,希望能让桃矢放心:“我没事啦,真的。”
桃矢盯着他看了几秒,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伸手抓住他的:“那就好。”
雪顺势握住对方的手,跟着桃矢下了车。脚刚沾地,就听见桃矢低声问:“真的没问题?”
“当然,”雪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笑容更盛,“能和你们一起,我开心都来不及。”
桃矢嘴角勾起个淡的弧度,虽然快得像错觉,却让雪心头一暖。松开手时,对方的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
紧接着,脸颊突然一痛。
桃矢伸手捏住他的脸,轻轻扯了扯:“那就别愣着了,帮忙搬东西。”
雪笑着拍开对方的手:“知道啦知道啦!”
这不是雪第一次跟木之本家出门。他们一起爬过山,一起去过海边,镇上有庙会的时候,雪总能在人群里一眼找到桃矢的身影。
只要和这家人在一起,世界好像都变得明亮起来。
雪不是不懂独处的重要性,但他没有真正的家人,独处时的孤独像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个人的时候,再美的风景也索然无味。哪怕是眼前这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若只有他自己,恐怕只会觉得压抑——空荡的空气会把他越缩越小,直到彻底消失。
可现在不一样。
桃矢正扛着帐篷往营地走,sakura在旁边蹦蹦跳跳地采野花,藤隆叔叔在整理野餐篮。
雪深吸一口带着草木香的空气,快步追了上去。
透过树叶洒在身上,暖得刚刚好。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漂浮的影子。
在这里,他是雪,是被木之本家接纳的家人,是桃矢放在心尖上的人。
这样的感觉,真好。
和木之本家在一起的感觉,是不同的。
雪望着身边并肩而行的三人,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软了。
不是,不是过客,是被紧紧牵着手拽进这个世界的。
脚下的木桥横跨河谷,旁边瀑布轰鸣,水花起半人高的水雾。要是换作平时,他大概只会站在原地,看水流,听风声呼啸,像个游离在外的影子。
可现在不一样。
桃矢的脚步声就在身侧,沉稳得像大地的脉搏。樱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小皮鞋踩在木板上哒哒响,时不时回头喊“爸爸快一点”。藤隆笑着应和,声音混在瀑布声里,却得像在耳边。
桃矢的胳膊时不时蹭过来,带着点瀑布湿的凉意。雪能感觉到他二头肌上的小水珠,顺着布料渗过来,凉丝丝的。
水雾也沾了雪一脸,湿湿的,润润的。
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原来和别人同一片风景,是这种感觉。
这种真实到掐一把会疼的感觉,怎么可能是假的?
走到桥尾,木板路变成了崖边的石径。雪脚下一软,差点栽下去——不是累,是这一整天的真实感太满,满到让他眩晕。
桃矢眼疾手快地捞住他胳膊,力道不大,却稳得像座山。
“小心点。”
雪嗯了一声,脸颊发烫。
瀑布声渐渐远了,脚下换成了踩碎枯枝的脆响。藤隆忽然停住脚步,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大家安静。
雪立刻屏住呼吸。
樱也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桃矢挑了挑眉,顺着藤隆的视线望过去。
前面的树枝上,有个小小的绿色影子。
“是绣眼鸟。”藤隆低声说,从里掏出望远镜,“看,眼睛周围有白圈。”
他把望远镜递给樱。樱得眼睛发亮,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凑到眼前看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递给桃矢。桃矢看了几秒,转手递给雪。
雪戴着眼镜,举望远镜的时候有点别扭。他调整了半天,终于在枝叶间找到了那只鸟——圆滚滚的,羽毛像刚冒芽的春草,眼睛周围一圈白,像戴了副小眼镜。
它歪着头啄了啄树枝,忽然扑棱飞走了。不是被他们惊动,只是单纯地要去别的地方。
“平时看惯了笼里的,”藤隆笑着说,“野生的更有生气。”
雪心口猛地一疼。
晚饭是在营地吃的。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木柴堆里埋了好多用锡纸着的红薯。
烤红薯的香气飘出来,雪的肚子咕咕叫了。
月也在叫饿。
可他得等。
锡纸着的红薯还在发烫,烫得没法下手。雪盯着自己那份,手指蠢蠢欲动。
桃矢忽然起身,往火堆里又扔了几个锡纸。
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家伙……知道他能吃很多。
不用问,不用讲,就知道他需要什么。
这种默契,比烤红薯还要甜。
雪看着眼前的红薯,纠结了三秒,还是拿起塑料叉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撬开。热气“呼”地冒出来,带着焦香的甜味,直往鼻子里钻。
再不吃,他真的要饿死了。
“再等一分钟。”桃矢的声音忽然传来。
雪抬头,看见桃矢坐在折叠上,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弄火堆里的红薯。映在他脸上,半边亮半边暗,眼睛里闪着笑。
雪气鼓鼓地鼓起帮子。
桃矢低低地笑出声。
对面忽然传来樱的小声惊呼:“呜……好烫!”
她咬了一口红薯,立刻吐着舌头扇风,小脸皱成了。
桃矢翻了个白眼:“刚说什么来着?”
“我知道啦!”樱噘着嘴反驳。
后来藤隆把困得睁不开眼的樱抱进帐篷,临走前嘱咐桃矢和雪记得灭火。两人答应下来,帐篷的拉链拉上,营地就剩下他们两个。
篝火渐渐弱了,火星子偶尔蹦起来,又很快熄灭。夜风吹过,带着山里的寒气。
“那个……”桃矢忽然开口,又顿住。
雪抬头看他。天黑,,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
心脏猛地提起来。
“你买那顶帐篷。”桃矢的声音终于出来,有点闷,像堵着什么。
雪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价签没撕。”桃矢说,“挂在帐篷杆上,晃了一路。”
雪的脸“唰”地红了。
是他太粗心。也是桃矢太细——连这种小细节都能注意到。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篝火余烬的噼啪声。
“没什么的,”雪赶紧解释,声音有点,“你们家帮了我那么多,我……”
“别再说这种话。”
桃矢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沉,打断了他的话。
雪抬头,努力睁大眼睛,想桃矢的脸。
“雪。”
桃矢的声音一字一顿,像锤子敲在心上。
雪终于了——桃矢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他,里面没有玩笑,没有调侃,只有认真。
“你不欠我们任何东西。”
“永远都不欠。”
雪和他对视着,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能他眼底的每一丝。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解释,想再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可看着桃矢的眼睛,那些话忽然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桃矢的眼神太坚定,像一道,把他心里那些的焦虑都得无所遁形。
算了。
不反驳了。
他知道的。
桃矢说的话,从来都是对的。
雪点头,视线窘迫地垂到地面。
“对不起。”他声音发紧,更像是在骂自己。
桃矢立刻听出了不对劲。“别这样,”他说,“你只要记住——不用勉强自己做那些事。”
雪又点了点头,轻轻应道:“好……好的。”
“这才对。”桃矢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雪眼角瞥见那抹亮色,猛地抬起头。
桃矢温柔的眼神像团暖,晃得雪有些失神。直到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他才惊觉对方的手已经覆了上来。
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雪瞬间屏住呼吸。脸颊轰地烧起来,他偷偷往下瞄——桃矢的手指正轻轻蜷起,与他的手指交扣。
桃矢那么敏锐,肯定听到了他骤然加快的呼吸声。
“雪。”桃矢的声音放得很柔,顺势将他的手掌翻过来,在自己掌心。接着他站起身,握着雪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
雪的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桃矢就算没听见呼吸,也该感受到他间血管里的热血吧?
可那双温柔的眼睛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带着笑意凝视着他。
“陪我去海边走走?”桃矢轻轻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起身。
雪喉咙发紧,用力点头,跟着站起来。桃矢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烧进来,烫得他指尖发麻。
“嗯……好啊。”
海天相接处没有明显的界限,只有质地的不同。墨色夜空缀满星辰,与翻涌的海浪连成一片深灰蓝,像是无边的绸缎。沙滩宽阔得望不到头,只有微凉的风掠过耳畔,伴着海浪规律的低吟。白日里该是耀眼的白沙,此刻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银辉。
雪回头望去,两人的脚印在沙地上连成一串,并排延伸向远方。小小的雀跃在心口炸开,像撒了把糖。
“小心脚下。”桃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抬头,正好看见脚边横生的芦苇——再晚一步就要被绊倒。他感激地攥紧了桃矢的手。
桃矢总是这样,时时刻刻都在护着他。
他们就这么走着,手臂挨着手臂,掌心紧紧相连。每一步都默契地同步,随着海浪的节奏轻轻晃动。海风拂过脸颊,掀起额前的碎发,带着咸湿的气息。
雪打了个寒颤。桃矢没说话,牵着他走向不远处的一截枯木。两人并肩坐下,正对着辽阔的海面——这里能看见星星在浪尖闪烁的倒影。
桃矢松开了手。失去掌心的温度,雪心里空落落的。
下一秒,桃矢拉开了自己的外套拉链。那件外套明显偏大,想来是买的时候想着还能再长个子。如今他宽肩窄,穿着刚好撑得起版型,但拉开拉链后,宽大的衣料足够裹住两个人,像条温暖的毯子。
桃矢将外套展开,朝雪递来一个邀请的眼神。
雪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几乎是立刻就靠向桃矢的胸膛。当桃矢用外套裹住他,手臂也环上来时,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希望桃矢没听见。
桃矢胸膛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比篝火、比营火、比任何火焰都要灼热。雪感觉自己像块被焐热的炭,渐渐变成温暖的余烬。只有耳边偶尔掠过的风,提醒着夜晚的凉意。桃矢将脸埋进他的发间,一只手在他背上缓缓摩挲。
这就是他想要的一切。桃矢的心跳贴着他的心跳,安稳地环着他,真实而鲜活。白天和桃矢一家度过的完美还历历在目,仿佛触手可及。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底还是盘踞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恐惧?
恐惧自己随时会消失,而这个世界依旧运转如常。
被接纳还不够。他想要被需要,想要真正属于这里——属于一个同样属于他的地方。
桃矢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他微颤的肩膀,或许是喉咙里压抑的闷响,又或许是他攥着外套的手指太用力。雪总是藏不住心事,而桃矢总能瞬间捕捉到。
“怎么了?”桃矢低声问,稍稍拉开距离,好能他的脸。一只手从后背移到颈后,指尖轻轻揉着他的发尾。
雪知道自己又要哭了。这次他不想忍。只有桃矢在身边时,他才不用——那双温柔的眼睛从不评判,怀抱永远温暖。这种,像把钥匙,轻易打开了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幸福到极点了。”雪的声音带着颤音。“有时候”这三个字明明透着不安,桃矢却只是安静地听着,耐心地凝视着他,眼神依旧坚定。
“可是……”雪哽咽了一下,强迫自己说下去,“有时候我会……很自私。”
明明你已经给了我这么多,我却还想拥有更多。我一定是世界上最贪心的人。
雪闭上眼睛,试图平稳呼吸。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说出这种话——桃矢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他怎么能还不知足?
“雪。”桃矢轻轻打断他。雪睁开眼,却看见对方眼里带着一丝笑意?那双棕色的眸子在夜色里闪着,雪有些茫然。
“你该更自私一点才对。”桃矢的声音带着笃定,一只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拇指轻轻蹭着他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则托住了他的脸颊。
桃矢肯定看出来了。看出他满脸通红的羞涩,看出他心底翻涌的渴望,看出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自己的嘴唇。
雪像在梦里,愣愣地望着桃矢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答案。
托也的落在他身上,仿佛能看穿他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无声的。
托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微微起伏。空气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像潮水般将两人。
雪斗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膛。他颤抖着倾身,吻上托也的唇。
很轻,很快,带着一丝,几乎是触碰即分。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托也喉间溢出的轻叹,感受到对方温暖的唇瓣轻轻回吻的温度。
雪斗没有退远。
他看到托也微微蹙眉,下意识地追着他的唇,眼底的渴望像星星一样闪烁。
原来这不是梦。
雪斗放下所有顾虑,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带着积攒了无数日夜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将所有的思念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心脏像是被什么填满了,暖融融的感觉从唇瓣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那些隐藏爱意的,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雪斗甚至想就这样吻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而托也,默许了他的贪婪。
托也的手从雪斗的发间滑落,顺着手臂向下,轻轻握住他的。他引着雪斗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脖颈,然后松开手,让雪斗的手臂自然地搭在那里。
这是邀请,是渴望。
雪斗的心跳如擂鼓,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不得不暂时退开,大口喘着气。
托也的唇却没有离开。
他吻上雪斗的眉间,然后是额头,太阳穴。当雪斗将脸埋进托也的胸口时,托也的吻落在他的发顶,温柔得像羽毛拂过。
托也的手臂紧紧抱着他,力道恰到好处,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雪斗努力平复呼吸,耳边是托也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如鼓点般的心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融为一体。
思绪却不受控制地起来。
他吻了托也,托也也回应了他。
为什么他们没有早点这样做?
“为什么不早点?”雪斗的声音闷闷的,从托也的胸口传来。
托也的手再次插进他的头发,轻轻按摩着头皮,带着熟悉的温度和触感。
“因为你还没准备好。”托也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雪斗愣了一下。
他本该生气的,生气托也替他做决定。但他知道,托也说得没错。
如果托也早点吻他,他一定会被焦虑淹没,胡思乱想。会觉得这是怜悯,是错觉,是托也一时的错误。
即使现在,那些负面的想法依然在脑海边缘徘徊。
他,托也值得更好的人。
如果他就这样在托也的怀里消失,那该是多么残忍的讽刺?刚刚体会到极致的幸福,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散。
托也那么好,那么坚强,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崩溃。托也不需要他。
雪斗不过是个空壳,他的使命已经完成。月的力量恢复了,他只会成为拖累。他的存在,不过是分走月一半的力量,却什么都给不了。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没人需要他。
“雪?”托也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雪斗的发顶。他低下头,在雪斗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唇瓣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寻找泪水的痕迹。
托也一直对他很温柔。这些新的亲密举动让他既感到不知所措,又觉得无比熟悉。
当托也的唇落在他皮肤上时,心中的渴望转化为灼热的喜悦,这是的体验。而托也用最温柔的方式抚平他的恐惧,却又像锚一样,让他感到安心。
托也在乎他。
这一点,雪斗无比确定。
“谢谢你,”雪斗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托也蹭了蹭他的脸颊,又印下一个吻。
“这是当然的。”托也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雪斗从托也的胸口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胸膛,努力整理自己的。他深呼吸几次,感受着托也放在他头发上的手,和放在他背上的另一只手。
他的手紧紧抓着托也宽阔的肩膀,指尖传来托也那件宽大帆布外套的粗糙质感,将两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海浪声在耳边起伏,潮起潮落,仿佛和他们的呼吸同步。冰冷的夜风就在不远处,却无法穿透两人之间散发的灼热温度。
雪斗抬起头,撞进托也的里。
他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燃烧着的,毫不掩饰的爱意。
雪斗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
“我……我不介意,”他的声音颤抖着,却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下去,“如果你偶尔也能自私一点。”
托也愣住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话。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像个困惑的孩子。
“什么意思?”
雪斗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带着一丝哽咽。
“你不用总是等我,”雪斗说,“我经常怀疑自己。”他用指尖轻轻捏着托也外套的领口,“我不介意……偶尔被推一把。”
他知道托也的是无条件的,是显而易见的。但他还是需要托也的提醒,否则他可能永远都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
托也眨了眨眼,似乎还是没明白。
“我还是不懂,你想让我做什么?”托也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却依旧耐心。
雪斗的心跳再次加速,他知道自己说了。他的手心开始冒汗,海边的风也变得有些刺骨。
“比如……比如你可以问我,要不要做你的男朋友。”雪斗一口气说完,几乎不敢看托也的眼睛。他的脸烧得发烫,声音也细若蚊呐,“就像这样。”
托也的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雪斗,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外星生物,了困惑和不解。
雪斗的心脏猛地一沉,谷底。
他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会错意了?他不该奢望更多的,不该破坏现有的一切。
托也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终于开口了。
“我难道不是已经是了吗?”
托也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雪僵坐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笑声从里滚出来,震得他肩膀发颤,头也仰得老高。
“啧。”
熟悉的不耐烦咂舌声传来,雪不用看也知道,自家男友此刻定是皱着眉,一副被逗恼的样子。
可他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声压根停不下来。
“我认真的!”桃矢的声音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原本揉着雪头发的手猛地掐上他的脸颊。
雪依旧咯咯直笑,脸颊被捏得微微变形也不在意。
“你好傻哦,桃矢。”他拉长了语调喊出名字,每个音节都像含着糖。好不容易收住笑,雪对上桃矢皱成一团的脸,眼底的笑意却还在闪烁,“你当时说的是‘留在我身边’,那根本不算告白嘛。”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笑出声:“就算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我本来也打算赖着不走的。”
话音刚落,雪的脸颊地烧起来,连耳根都染上了红。
桃矢的脸也彻底红透了。
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都要化了——怎么能这么可爱?
“桃矢?”雪试探着伸手,掌心贴上桃矢发烫的脸颊。
桃矢却抓住他的手,拉下来,和自己的手交叠着放在上。
“等等,我……”桃矢刚开口就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羞赧带来的窘迫,“我攒了好几个月的勇气,每次想说都被打断,还以为上次已经说了……给我点时间。”
雪愣住了。
眼前的桃矢,像极了鼓足勇气要给暗恋对象递的小学生,手足无措却又拼。他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吻个够,可理智告诉他,此刻的桃矢需要认真。
雪安静地等着。
桃矢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交叠的手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雪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眼睑缓缓睁开,终于平静下来,像是找到了最恰当的措辞。
桃矢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像祈祷般捧在胸前,又像是在宣誓。
“我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桃矢的锁定雪,声音却飘向了回忆里,“你和我家人一起在餐桌旁笑,对小樱那么温柔,在我们家不设防的样子……”
他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眼神里满是爱意:“那晚我们了灯还聊了,我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那一刻。”
桃矢低头,虔诚地吻了吻雪的每一根指节。
雪屏住了呼吸。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任由桃矢的话语将自己淹没,那些浓烈到不容置疑的爱意,像潮水般将他。
桃矢把雪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你说‘想每天都住在我家’的时候,我得快疯了。跟爸爸说的时候,我都快控制不住笑意。幸好爸爸答应了,让我能一直守着你。”
雪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填满了,胀得发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桃矢把他的手按得更紧,从温柔变得严肃,眼底却依旧燃着炽热的:“我从来没觉得‘我喜欢雪’,我很——不,我当时就知道。”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身体前倾,直直撞进雪的眼睛里:“‘雪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你睡着的时候,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现在是,以后也是。”
桃矢的话像,亮得雪睁不开眼。
雪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这份爱太重了,像地心引力般将他牢牢拴住,再也不会飘走。
“你怎么总能……”雪哽咽着开口,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掌心下桃矢有力的心跳,和脸上不断滑落又被风吹干的眼泪,“每次我以为已经爱你到极致,你总能说出更让我心动的话……我越来越喜欢你,根本停不下来。”
“雪……”
这次,换桃矢的声音带上了哭。
雪抬头,看见桃矢的眼泪正顺着睫毛往下掉。
他破涕为笑,带着哭打嗝:“我得停下来……好吻你……”
桃矢却摇了摇头。
“。”
海风卷着咸扑在脸上,桃矢猛地向前倾身,一把松开雪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颊。
雪还在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桃矢吻上去,把那些哽咽都堵在唇齿间。两人的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沾湿了彼此的衣领。
这个吻太急了,像是要把对方揉进骨血里才甘心。喘息的间隙短得可怜,刚吸进半口气,就又被下一个吻吞没。唇舌交缠间,雪的眼镜起了雾,好几次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
他们的手臂紧紧缠在对方上,力道大得像是怕一松手,眼前人就会消失。雪能地感觉到桃矢的心跳,咚咚地撞在自己胸口,和他的心跳渐渐合为一体。
那股终于被压下去了。
雪放缓了动作,唇瓣从桃矢唇上恋恋不舍地移开。
他看着桃矢的脸,第一次发现对方眉头舒展,没有半分平日的烦躁或。
雪心里那些嘈杂的焦虑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就这么抱着,坐在沙滩上,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幸福得快要溢出来。
不知道过了,从黄昏到月亮升起。他们交换着细碎的吻,手一直没松开过。桃矢的外套裹着两人,里面暖得像个小窝,雪甚至哪里是自己的体温,哪里是桃矢的。
最后两人都累了,头靠在对方颈窝里,呼吸渐渐平稳。
直到一阵冷风灌进来,吹得外套猎猎作响。
“该回营地了。”桃矢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嘴唇还贴在雪的颈侧。
但他没动。
雪想起桃矢提过的那个夜晚——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夜晚。那时候他有多庆幸遇到桃矢,现在就有多害怕时间溜走。
以前他只是月的容器,漂泊无依,时间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可现在有了桃矢,他连一秒钟都不想错过。
他忽然明白,桃矢也是一样的。
“我不想这晚结束。”雪轻声说,把所有的爱意和恐惧都摊开在对方面前。
桃矢转过头,在他耳垂下方用力吻了一下。
“不会结束的。”他低声说,“回帐篷里,我们抱着睡。”
雪的心一下子飞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么温暖,这么被爱。
以前也和桃矢一起睡过,甚至被他的胳膊缠得动弹不得。但这次不一样。
桃矢一条胳膊搭在他上,另一条垫在两人头下的枕头下面。雪一只手放在桃矢的髋骨处,另一只手被桃矢的身体压得发麻——但他不在乎,就算这条胳膊废了也无所谓。
桃矢睡得很沉,脸上的线条柔和得不像话。雪摸索着戴上眼镜,想看得更些。
透过帐篷布,落在桃矢的鼻尖上,掠过他高挺的颧骨,洒在他棕色的短发上。雪抬起放在桃矢上的手,轻轻抚摸那柔软的发丝。
昨天在车里,桃矢被他摸头发时的反应还历历在目。这次雪动作,果然听到桃矢喉间溢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桃矢甚至无意识地把头往他手心蹭了蹭,动作轻得差点没被发现。
这家伙,连睡觉都能勾走他的魂。
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雪猛地回神,僵住。
脚步声太重了,绝对不是小樱。那只能是藤隆。
他会生气吗?知道他们一个帐篷是一回事,看到这种亲密的样子又是另一回事。雪不想让藤隆难堪,可桃矢的胳膊压着他,根本来不及躲开。
帐篷的拉链被拉开了。
雪像被抓住的小鹿,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的藤隆,嘴里的借口转了一圈又咽回去。
藤隆的眼神里没有丝毫责备,甚至连惊讶都没有。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
那是一个父亲,看到儿子被爱着时才会有的笑容。
“抱歉吵醒你了。”藤隆低声对雪说,“你们什么时候饿了,就出来吃东西。”
雪试着用一只手撑起来,另一只手还被桃矢压着,差点摔回去。
“对不起……”他刚开口, panic还没散去。
藤隆摇摇头,抬手制止了他语无伦次的道歉。
他的眼睛和笑容里,依旧了温柔的暖意。
“多睡会儿。”藤隆说完,轻轻拉上帐篷拉链,转身离开了。
雪隐约听到外面藤隆对小樱说:“等你哥哥和雪睡醒了再说话。”
“别打扰人家小。”雪发誓自己听到了这句话,后面跟着小樱轻轻的笑声。
一条胳膊突然从上方伸过来,把雪拽回睡袋里。
“不饿。”桃矢半梦半醒地嘟囔着,脸埋在雪的刘海里,呼吸把他的眼镜都哈白了。
雪笑出声,也不管眼镜被挤得硌鼻子,往桃矢怀里蹭得更紧了。
“你知道的。”他带着点调侃的语气低声说,“我总是饿的。”说着用空着的手去挠桃矢的侧。
桃矢哼了一声,还是不动。
雪笑着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好吧,桃矢。你赢了。”
再睡几分钟就好。
周日到了,回家的路上桃矢根本没抢副驾驶。
他直接坐在雪旁边,头往雪肩膀上一靠,手指和雪的紧紧扣在一起。
小樱从副驾驶转过头,着嘴。
“下次我也要睡雪哥哥的肩膀!”她撒娇道。
雪能感觉到桃矢的嘴角在他衣服上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桃矢突然睁开眼睛,眼里闪着恶作剧的,看向妹妹。
“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他说,“别打我的人的主意。”
小樱和雪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藤隆从驾驶座上笑出声,发动了汽车。
小樱的头发又竖起来了,她喊道:“小狼君才不是我的男朋友!”
桃矢得意地笑起来,身体都跟着震动。
“我什么时候提那小子的名字了?”他用唱歌一样的语气调侃道。
樱花从粉染成绯红,张了两次嘴想反驳,最后却猛地转过身,重重哼了一声,把不满写满了整个背影。
雪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本该觉得有点尴尬,心跳却不争气地加速。里的喜悦快溢出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事,一切却比想象中更好。好得不像话。
桃矢今晚要值夜班,是他打了好几份工里的一份。小樱说要去知世家过夜,但雪心里门儿——那丫头准是又偷偷去冒险了。
不过。
雪挺喜欢这种安静的夜晚,就他和藤隆两个人吃晚饭。不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家庭聚餐,他才觉得自己被接纳。
卖掉房子的念头,最近在他心里越来越。
两人洗完碗,正等着桃矢回来。桌上还留着一盘的意大利面,是给晚归的人留的。
“我往你账户里转了点钱。”藤隆突然开口。
雪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他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为什么……您这么做……”他声音发紧,摸不着头脑。
藤隆从水槽里抽出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带着点父亲式的责备——就是平时教训桃矢和小樱闯祸时的那种语气。
“买帐篷用的。别再为我们花钱了。”
雪脸“唰”地白了,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桃矢……”
“不是。”藤隆打断他,“你把价格标签忘在上面了。”
雪心一沉。完了,这个疏忽怕是要被念叨一辈子。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明明知道他们不会怪他,可道歉已经成了本能。
羞耻感像块石头压在胸口,让他说不出话。他不敢想象,藤隆发现时该有多为难。
藤隆的观察力和他儿子一样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雪的不安。
两人沉默着继续洗碗,水声哗啦作响。过了好一会儿,藤隆的声音再次响起,轻飘飘的,却像惊雷炸在雪耳边。
这句话,他大概会记一辈子。
“你小时候,我差点就你了。”
雪手里的盘子“哐当”一声滑进水槽。幸好没碎,只是发出一声闷响。可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嗡”地炸开了。
“桃矢那时候就觉得奇怪,说你好像一直一个人住,连个你的监护人都没有。我知道后,当然得不行。”藤隆回忆着,眼神温柔得像水,“那时候你本来就天天来家里吃饭,你,好像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雪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没听错吧?
“可后来,我看到我儿子看你的眼神……”藤隆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飘向远处,像是在看多年前的某个画面。他转过头,对着雪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当时就想,‘哎呀,这要是了,以后岂不是很尴尬?’”
雪想跟着笑,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戴着黄色橡胶手套的手在冒汗,耳朵里嗡嗡作响,是自己的心跳声。
原来藤隆早就准备好,把他当成儿子接纳了。
当年唯一阻止他的,竟然是想把他当成“女婿”的心思。
这份心意太沉重,也太珍贵,像暖流涌进心里,却又烫得他眼眶。
“我……”雪声音哽咽,停了下来,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想找个最合适的词。藤隆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
“不管怎样……”雪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也终于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您一直都是我的家人。”
“那是当然。”藤隆回答得毫不犹豫,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
雪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以前怎么会怀疑呢?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安安静静地把碗擦干,围裙挂好。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水槽里。藤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递了张纸巾。
他认识雪这么,早就分得——哪些是焦虑的眼泪,哪些是喜悦的眼泪。
过了一会儿,眼泪渐渐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幸福。
藤隆用泡得发皱的手指揉了揉雪的头发,转身去看电视了。
雪刚想在旁边的上坐下,就听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
桃矢刚推开门,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鞋子还踩在垫上,雪就扑了上去。他双手捧着桃矢的脸,在他脸颊上不停地亲着,一下又一下,带着点急不可耐的温柔。
桃矢低笑出声,用手掌托住雪的后颈,稳住他的头,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很深,带着晚归的疲惫,却又无比炽热。
吻毕,桃矢额头抵着雪的额头,呼吸交织在一起。
“我回来了。”他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
雪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