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盯着电脑屏幕,眉头拧成疙瘩,把刚收到的邮件翻来覆去看了第四遍。
这个叫利威尔的家伙,到底是真客户还是网络喷子?
自从上个月《俄勒冈人报》登了那篇“波特第二职业拥抱师”的报道,艾伦就没少被键盘侠骚扰。但他一向能分辨真假客户——正经人咨询的问题都合合理,比如对薰衣草过敏的会问房间里有没有产品,失去亲人的会指定他用某种香氛。
可这个利威尔呢?
邮件里密密麻麻是奇葩问题:床单用多少度的水洗?用什么牌子的洗涤剂?洗一次?甚至连艾伦自己洗一次澡都问了。
艾伦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吐槽。要是邮件末尾加个“你个基佬”,他倒能立刻断定是喷子。可对方说,只要保证床单是刚洗的,愿意付双倍费用。
一小时已经不便宜了,翻倍就是一百二。就为了个刚洗的床单?
艾伦有点懵。这算什么?钱多烧得?还是有什么别的隐?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始写回信,把自己的洗衣流程详细列了一遍。本来想怼利威尔几句——这家伙明显把客户都当成了满身虱子、喷着广藿香水、几百年不洗澡的嬉皮士——但转念一想,万一对方真是个洁癖到极致的主儿,解释总比吵架强。毕竟,对方要是真取消预约,损失的是他的钱。
邮件刚发出去没几分钟,回复就来了。利威尔没再提那些奇葩问题,反而直接问:下周一最早的预约 slot 能不能给他。
艾伦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
行吧。双倍就双倍。
周一早上,天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雨。这种天气最适合他的工作——阴冷的空气总能放大人们对温暖和拥抱的渴望。艾伦倒了杯热可可,坐在窗边,心里有点矛盾。
既又忐忑。
的是那笔双倍的,忐忑的是这个叫利威尔的客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会不会一见面就挑三拣四?
他看了看时间,离预约的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艾伦决定再检查一遍房间。他把工作室的床单换了新的,用的是利威尔指定的无香型洗涤剂。地板拖了三遍,连墙角的灰尘都擦干净了。甚至连平时很少用到的,他都拿出来洗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的沙发上,有点紧张地抠着手指。
为什么这么紧张?不就是个客户吗?
艾伦自己。他的网站上有,而且是最新的。利威尔既然约了他,肯定已经看过了。应该不会见面就跑吧?
再说,他的工作虽然被很多人不理解——比如他的朋友让,每次见面都要吐槽“职业拥抱师”是多么愚蠢的职业——但艾伦知道,很多人需要这种不带任何的触碰和陪伴。他们可能孤独,可能受过伤,可能只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艾伦觉得自己有责任满足他们的需求。
当然,还有一个更现实的原因:他需要钱来还那笔为了拿艺术学位而欠下的助学贷款。
十一点差五分的时候,艾伦听到侧门的门铃响了。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门口。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矮个子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手里拿着一把折叠伞,正把伞收起来。男人抬起头,看着艾伦,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
“利威尔?”
男人点了点头。
艾伦笑了笑,把门开得更大:“请进。”
利威尔走进,环顾四周。他的扫过门口的鞋架、堆在角落的 CD、沙发上的靠垫,还有那个几乎没人用的柜。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艾伦身上。
“你怎么做到的?”
艾伦愣了一下:“你是说,怎么开始一个拥抱 session?”
“不是。”利威尔摇了摇头,“你怎么能和陌生人见面,然后……就这样?”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像是在问:“你怎么能忍受这种事?”
艾伦笑了笑:“他们会填一份表格,就像你填的那样。然后有一些 session 前的指导方针,大多数人都会遵守。如果有人不遵守,我有权拒绝服务。至于拥抱……很简单。工作室里不说话,这样大家都能放松下来。”
利威尔的看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艾伦让他脱下外套,他做了。艾伦趁机打量了他一下:身材虽然矮,但肩膀很宽,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看起来一丝不苟。果然和邮件里的印象一样,干净得不像话。不过,他比艾伦想象中要很多。这样的人,怎么会需要职业拥抱师?
艾伦心里有点好奇。但他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要听点音乐吗?”艾伦问,“我这里有很多 CD,你也可以用 USB 自己带 CD。下雨天,有时候人们更喜欢安静。”
利威尔点了点头。他脱掉外套后,看起来比刚才小了一圈,那个点头的动作,有点……可爱?
艾伦心里一动。
他领着利威尔走进工作室。房间里很暖和,调得很暗。中间是一张巨大的床垫,铺着刚换的白色床单。旁边的架子上放着几个毛绒,还有一些精油香薰灯。
“我们可以坐着聊一会儿,”艾伦说,“直接开始?”
利威尔站在门口,没有动。他看着那张床垫,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
“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艾伦笑了笑:“一开始可能会有点,但很快就会放松下来。很多人第一次来的时候都很紧张,但结束的时候都会很平静。”
利威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床垫边,坐了下来。他的姿势很僵硬,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在接受什么考验。
艾伦也坐了下来,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们可以从简单的开始,”艾伦说,“比如,我坐在你旁边,保持安静。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告诉我。”
利威尔点了点头。
艾伦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床头板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利威尔。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
过了一会儿,利威尔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的肩膀不再那么紧绷,双手也从膝盖上放了下来,放在身侧。
“你……为什么做这个工作?”利威尔突然问。
艾伦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因为我觉得,很多人需要这种不带任何目的的拥抱。这个世界太浮躁了,大家都在追求各种各样的东西,却忘了有时候,一个简单的拥抱就能带来。”
利威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当然,”艾伦道,“我也需要钱。我欠了很多助学贷款。”
利威尔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但又不太明显。
“你呢?”艾伦问,“为什么会来找我?”
利威尔沉默了,到艾伦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他开口,声音有点沙哑,“我没有和人这么近过了。”
艾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以前有个伴侣,”利威尔说,“他去世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肢体接触。我觉得……很孤独。”
艾伦的心沉了一下。他看着利威尔,对方的眼神里了悲伤和疲惫。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利威尔说,“一个大男人,需要找职业拥抱师。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艾伦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利威尔的肩膀。
“这没什么可笑的,”他说,“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需要帮助,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利威尔抬起头,看着艾伦。他的眼睛里有在闪烁。
“谢谢你。”
艾伦笑了笑:“不客气。”
他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利威尔。
利威尔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他靠在艾伦的怀里,双手微微颤抖着,环住了艾伦的。
“对不起,”利威尔说,“我是不是太重了?”
艾伦摇了摇头:“不会。”
他轻轻拍着利威尔的背,就像哄一个孩子一样。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
过了,利威尔的身体不再颤抖了。他的呼吸变得平稳,靠在艾伦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艾伦没有动,只是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他能感受到利威尔的体温,感受到他的心跳。
他突然觉得,这份工作很有意义。
至少,在这一刻,他给了一个孤独的人温暖和。
这就够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但房间里却很温暖。
艾伦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明天会是个晴天。
艾伦胃里突然窜起一丝不安。
可爱可以接受,但绝不能和沾边。一旦变成“有吸引力”“让人动心”的类型,麻烦就大了。
之前有几个客户报名,明显是想找个临时男友,场面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还好他自己从没动过歪心思——除了那个离婚后就消失的熟女,他曾对她有点上头。
“你喜欢什么环境?”利威尔突然开口。
“雨声。”艾伦脱口而出。
利威尔点头,踢掉皮鞋:“那就听雨。”
艾伦正要带他进里间,扫过男人的皮质,脚步顿住:“要不要把这个解了?”
利威尔挑眉,却还是做了。艾伦心里有数——等会儿硌得,他肯定得谢自己。
可就在推开工作室门的瞬间,利威尔又停了:“里面……不能说话吧?还有,干净吗?”
艾伦笑了:“我按你说的洗了床单,尽最大努力了。你要是不放心,随便检查。”
他没指望利威尔信他。果然,男人径直走进昏暗的房间,把枕头、床单翻了个遍,连床垫都没放过。最后才回到门口,眼神却瞟向艾伦的手。
艾伦干脆举起双手。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肥皂的萦绕指尖。
看着利威尔明显放松的肩膀,艾伦心里有点。这人到底活得有多紧绷?
“谢谢。”利威尔说。
艾伦当他检查完了,点点头:“下次你要是想来,可以自带枕头。我是说……如果有下次的话。怎么舒服怎么来。”
利威尔又点头,重心换了只脚,浑身透着股坐立不安。是不耐烦吗?急着熬过这尴尬的亲密环节?艾伦总觉得,利威尔对肢体接触过敏。
门,寂静瞬间两人。窗帘拉得严实,窗外雨打屋檐的声音连绵不绝。艾伦躺下,钻进被窝等他。利威尔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手臂横在他胸口,头枕在他肩上。重量比想象中沉。
等利威尔不动了,艾伦试探着环住他的:“这样行吗?”
男人几不可查地点头。艾伦松了口气,闭眼调整呼吸。
他本能想客户——比如利威尔僵硬的肩膀、刻意控制的呼吸、发间干净的皂角味。但这是大忌。他一紧张,客户更放松不了。
于是他强迫自己听雨声,感受房间里的暖意。
雨真的太治愈了,让他突然想画画。画什么呢?或许下次开始前,他该去屋檐下看看灰色的天,听听水管滴水的声音。就窝在屋里,透过窗户发呆。
艾伦彻底放松下来,利威尔也跟着卸了力。紧绷的呼吸变得平稳,横在胸口的手臂也软了。艾伦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大概过半时,利威尔翻了个身。艾伦没说话,跟着调整姿势,蜷起来从背后抱着他——一只手塞枕头底下,另一只搭在他上。
对了。
利威尔的手轻轻覆上来,像在确认他的存在。这细微的亲密让艾伦心口一揪。他忍不住想,利威尔身边有没有他的人?
艾伦从不问客户的私事,但此刻却莫名。这些人在他怀里卸下防备的样子,太脆弱了。
他深吸一口气,警告自己别陷进去。利威尔发间的让他稍微定了神,却又忍不住想再闻一口。不行,这会影响口碑的。
他任由思绪飘远,在一片朦胧里,只剩下怀里的温度和窗外的雨声。时间过得飞快,连分钟都没察觉。
直到计时器里的鸟鸣声炸开,艾伦才回过神。他轻轻挣开,去闹钟。利威尔在身后伸,衬衫往上滑,露出的弧度。
艾伦耳根微热,脑子里突然蹦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比如利威尔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男客户通常第一次就会坦白性向,像怕他误会似的。但利威尔肯定不会。
他带利威尔去外间,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变化。肩膀放松了,整个人都舒展了。这是好事——总有些客户来一次就后悔,觉得和陌生人拥抱太别扭。
利威尔系鞋带时没说话。艾伦对着他的背影笑:“现在可以说话了。”
“嗯。”
艾伦识趣地闭嘴。可等利威尔走到桌边付钱,却多掏了二十块。
艾伦按住他的手,没让他放。
“太多了。你已经付了双倍——”
利威尔别开脸,声音压得很低:“拿着。我知道自己很难搞。”
“你没有。”
这话让利威尔猛地抬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看得艾伦心脏漏跳一拍。他想再说点什么安抚对方,却一时语塞。
“真的。”艾伦赶紧,“而且你之前已经给过我小费了,就是怎么洗床单那个。”
利威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最后一张二十塞回。“行吧。那我……下次还能约吗?”
“当然。”艾伦说,“想约什么时候?”
“下周?还是……老样子?”
年长男人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像根细针戳在艾伦心上。按理说,他只需要负责客户在预约时间的稳定,不该管那么多。可整整分钟的肢体接触,体温交融,呼吸相闻——这种近距离的依赖感,根本不是理智能控制的。艾伦只能自己,这是他专业的体现。
或许不是。说不定随便哪个傻子都能胜任这种“职业拥抱师”的工作。
“下周没问题。”他应道。
从那以后,利威尔成了艾伦为数不多的常客。头几周,对方每次来都会仔细检查床铺有没有灰尘,甚至盯着他的手指看半天。直到第五周,利威尔终于不再这么做,只是安静地躺在约定的位置。
艾伦没提这事。有些进步,不说破反而更好。
他能感觉到利威尔在放松。以前对方要花十分钟才能卸下防备,现在刚躺下就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艾伦很得意——这说明他的工作到位了。
更明显的变化是在预约之外。利威尔开始在候诊室多一会儿,问他最近有没有遇到奇怪的客户,还提醒他晚上回家注意。有次甚至严肃地问:“你就不怕遇到变态?”
艾伦笑着解释:“我和阿尔敏、三笠设计了紧急预案。手机里有一键报警,他们随时能定位到我。”
利威尔没再追问,但那天离开时,脚步明显轻快了些。
相处了,艾伦也知道了利威尔的更多事。他在波特一家营销上班,还在本地武馆当教练。说到武馆,利威尔特意:“我朋友开的,卫生比健身房好十倍。每次练完我都会彻底洗三遍澡。”
艾伦挑眉:“所以你能接受那里的汗味?”
“提前有心理准备就好。”利威尔说,“而且为了朋友,这点牺牲算什么。”
两个月后的某天,利威尔突然问:“你对象不介意你做这个工作?”
这个问题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两人之前都刻意避开私人话题,状况。艾伦老实回答:“我没对象。而且只要还干这行,可能就不会有。”
利威尔沉默片刻,又问:“以后打算一直做这个?”
“说不好。”艾伦说,“我楼上堆着个艺术学位证书,都快落灰了。平时会自己画画,偶尔接些线上的插画小单。”
利威尔眼睛亮了一下:“我那边或许能帮你接点商业插画的活。”
艾伦忍不住笑了:“你是想把我赶走?”
“不是。”利威尔立刻否认,“只是觉得,你不该为了一群需要拥抱的老家伙,耽误自己的人生。”
艾伦眯起眼:“你才不老。”
利威尔别过脸,耳尖微微泛红:“我不是要你夸我。”
“谁夸你了?”艾伦逗他,“我只是陈述事实。”
他分明看到利威尔的脸颊泛起淡粉。那抹红像火星掉进干草堆,瞬间点燃了艾伦的心跳。他赶紧移开视线——这话题不能再碰了。再聊下去,肯定会出事。
最近他已经有点不对劲了。每次和利威尔拥抱时,鼻尖总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木皂味;手指碰到对方后颈的碎发,会忍不住想多停留一秒;甚至对方离开后,他还会对着空气发呆半小时,反复提醒自己:这只是工作,是虚假的亲密感,你根本不了解他。
可身体不听使唤。那些混乱的思绪化作画布上扭曲的色块,抽象得连他自己都看不懂。这种画根本卖不出去。
当然,买颜料的钱,多半还是利威尔付的。
艾伦用力摇头。不能想。利威尔只是客户,他需要的是专业的陪伴,不是。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交易——他提供拥抱,对方付钱,而已。
抽象画卖出去了。
让之前还嘲笑他:“这什么鬼东西?也就骗骗不懂艺术的暴发户。”——艾伦真该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和这种人做朋友。但当这些画以《拥抱时刻》为题,在本地画廊展出后,有人花高价买走了三。
好事接踵而至。利威尔果然给他介绍了的插画单子,之后又有找上门——艾伦怀疑也是利威尔暗中推荐的。随着画廊展览和商业订单越来越多,他在本地艺术圈渐渐有了名气。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很少接拥抱的单子,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画室里。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艺术是他的命根子。可他还是舍不得彻底拥抱业务——那些老客户需要他。丧偶的老太太,刚离婚的单亲爸爸,失去朋友的大学生……他是他们黑暗里的一点。
最终,艾伦在网站首页加了一行字:暂不接受新客户。
他想,这样应该就能平衡了。既能继续画画,也能留住那些需要他的人。
利威尔。
艾伦盯着手里的,第三次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说好不喝白天的。
每次沾了,他能昏睡一下午,画笔都握不稳。可今天这场艺术展的太诱人——当主办方把他塞进一群陌生人里,逼他聊那些狗屁不通的艺术理论时,他彻底破防了。
于是现在,他晕乎乎地晃在仓库改造成的画廊里,金属猫道在脚下微微发颤。
视线往下一扫,艾伦的意瞬间醒了一半。
栏杆边倚着个人。
黑色短发,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手里捏着杯,正低头看墙上的画。侧脸线条冷硬,像刀削出来的雕塑。
是利威尔。
艾伦的心跳猛地撞在肋骨上,他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那身生人勿近的气场,除了利威尔没别人。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儿?
艾伦记得,利威尔对艺术半点没有。上次他提起画展,对方直接翻了个白眼,说不如在家擦地板。难道……他看到参展艺术家名单里有自己?
不对。
艾伦的正式作品用的都是笔名,利威尔根本不知道。
“利威尔?”
艾伦喊出声时,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本来想拍对方肩膀,可脚步不受控制地跑了过去,金属猫道被震得嗡嗡响。
利威尔猛地回头,眼里的惊讶不像是的。“艾伦?你怎么在这儿?”他的扫过艾伦的衣服——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不是穿着睡衣窝在工作室里。
艾伦喘着气,劲退得干干净净。糟了,他们只在网上聊过,现实里从没正式见过。自己这么冒失地上前,会不会太唐突?
“我……我的画在这儿展出。你呢?”
“我朋友的。”利威尔抬了抬下巴,指向猫道另一头,“就是那个搞机器人和人体拼接的疯子。”
艾伦顺着看过去,一个头发乱得像鸟窝的人冲他们挥手,眼镜滑到鼻尖上。是那个叫韩吉的艺术家!
艾伦眼睛亮了:“我喜欢他们的画!那些带LED灯的机械臂嵌在发炎的肌肉里,还有金属化的……简直绝了!我妹妹三笠也爱死了——不过她得更喜欢我的画,谁让我是她哥呢。”
“哦?有人夸我?”韩吉晃悠过来,语气里带着戏谑。艾伦有点紧张,他对欣赏的艺术家总是手足无措,何况利威尔还在旁边。
“是啊!”艾伦硬着头皮笑,“我和朋友刚才还在争论你的画。三笠说你在批判数字时代害了人类,我觉得你是想说科技救不了生老——虽然都挺丧的。”
韩吉咧嘴笑:“这个嘛……秘密。”
“别给他们脸。”利威尔冷不丁开口,“他们就是单纯喜欢机器人和碎肉罢了。”
韩吉哈哈大笑,艾伦也跟着笑起来。心里暖烘烘的,不只是因为。看到利威尔这样放松,他的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是利威尔有韩吉这样合拍的朋友,还是对方在场合见了自己,一点都不尴尬?
“你是……?”韩吉看看艾伦,又看看利威尔。
“他是艾伦。”利威尔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三个字就能解释一切,“不过我没看到有你的名字。”
“我的画在楼下。我躲上来是因为……不太会跟人闲聊。”
利威尔挑眉,好像很意外。他以为艾伦很社交?拜托,工作室里那条“禁止废话”的规矩,就是艾伦定的。
“带我去看。”
艾伦点头,看向韩吉。对方挥挥手,指了指远处的画:“你们去,我再逛逛。”
艾伦有点惊讶——韩吉没追问他们的,就这么放他们单独走了?但他没多想,跟着利威尔噔噔噔走下金属楼梯。
角落,就是艾伦的展区。他心跳又开始加速,一半紧张一半。
利威尔凑近第一画,突然呛了口。
他捂着嘴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盯着画旁的名牌:“哪个是你真名?”
艾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名牌上写的是“艾伦·曼”,不是他的本名耶格尔。
“啊……是你知道的那个。”艾伦挠挠头,“说来话长。我妈走得早,我爸不管我,是朋友家了我。那时候我赌气,想着要是以后出名了,绝不用我爸的姓。所以艺术作品都用了朋友的姓——曼。”
他抬头,撞见利威尔探究的,突然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一样暴露。
“那个……”艾伦转移话题,“你还没说画怎么样呢?别转移注意力啊。”
利威尔勾了勾嘴角,是极淡的笑。他转过头,重新看向画布。
艾伦对利威尔的了解,比谁都多。
比如他后颈的短发顺着不同方向摸是什么触感,比如他快睡着时呼吸会变得多轻,再比如不小心往他后颈呵气时,那家伙会瞬间绷紧身体——这些细碎的细节,艾伦闭着眼都能在脑子里过一遍。
可他偏偏搞不懂一件事。
怎么才能让利威尔别再给他多付钱。
上周五那次紧急预约后,更糟了。
那天利威尔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艾伦抱着他,手指穿过他的黑发,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放松,最后甚至睡着了。
结束后,艾伦得换床单。明明是正常流程,利威尔却非说耽误了他别的事,硬是塞了平时两倍还多的钱。
艾伦当时就急了。
“你本来就给多了!”他把钱往回推,“我最近手头松了,真不用——”
“不行。”
利威尔的语气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艾伦气得跺脚:“别总想着我行不行!”
“嫌多就捐。”利威尔把钱塞进他口袋,拉链拉得死紧,“我乐意给多少是我的事,你管得着?”
因为我喜欢你啊。
艾伦心里的话差点冲出口。
他不是对谁都这样。他现在就三个固定客户,对收费都按标准来,从没觉得不妥。可对利威尔不一样。这种不一样,随着每次拥抱,越来越。
“这本来就不对……”他嘟囔着,声音弱得像蚊子叫。
利威尔显然没把这话当回事。付完钱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周一见。”
后来的事,艾伦没告诉利威尔。
另外两个客户都取消了预约。他的网站也了。
现在,他只剩下利威尔一个客户。
但这有什么?只要利威尔还想来,他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此刻,艾伦僵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敢动。
他告诉自己,不难受。真的。
一周前,利威尔在他怀里睡着时,他鬼使神差地亲了他的后颈。
利威尔很少在会话时睡着,艾伦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没经过思考就做了。等反应过来,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要是利威尔醒着,肯定会把他赶出去吧?
好在利威尔就醒了,似乎没察觉到什么。
可艾伦自己过不去这个坎。
他是做拥抱服务的,客户来这里是找的。他怎么能对着利威尔想那些的?比如他弓起背的样子,比如他在自己耳边低语的声音,甚至……
利威尔突然往后靠了靠,后背贴在了艾伦的胸口。
艾伦浑身一僵,脸瞬间烧起来。
他们现在是 spoon 抱法,要是他起了反应,利威尔肯定能感觉到。他屏住呼吸,试图往后退一点,可心脏跳得快得像要蹦出来。
放松点!他在心里吼自己。
下一秒,利威尔翻身了。
他躺在艾伦身下,那双 slate 灰色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眼神里有种艾伦读不懂的。
说点什么!讲个笑话也行!
艾伦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撑起胳膊,身体悬在利威尔上方,两人的脸离得极近。他能闻到利威尔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能看到他睫毛的影子落在眼下。
利威尔的突然往下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就这一眼,艾伦脑子里的弦断了。
他试探着往前凑,另一只手撑在利威尔身侧,声音发颤:“可以吗?”
利威尔没说话,只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力道,像是在回应。
艾伦的心跳快得要炸开,他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上去——
干燥,柔软。
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稍微退开一点,对上利威尔的眼睛。对方的脸也红了,嘴唇微微张着。
“这样……可以吗?”艾伦又问了一遍,声音里的颤音更明显了。
利威尔点了点头,喉结动了动。
艾伦这次没再犹豫。他俯下身,嘴唇贴着利威尔的,加深这个吻。他的唇顺着利威尔的 jawline 往下,吻过他的耳垂,再到他的颈侧——那里的皮肤温热,带着淡淡的气息,让艾伦的嘴唇都跟着发麻。
突然,利威尔的手扣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了回去。
下一秒,利威尔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他的嘴唇张开,舌头探进来,带着点笨拙的急切。艾伦的脑子彻底懵了,只能凭着本能回应。利威尔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他舒服得想叹气。
他撑不住了,整个人趴在利威尔身上,胸口贴着胸口。
两人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咚咚咚,响得像鼓点。
利威尔似乎没在意他的重量,反而环住了他的。
吻越来越深,手开始在对方身上游走。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偶尔溢出的细碎喘息。
艾伦突然想,是不是真的有人能熟悉到不需要说话?
利威尔动一下,他就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以前从来不是个协调的人——不然也不会放弃端盘子,转行做拥抱服务——可现在,他不用问,就知道利威尔想要什么。
是练习的吗?
明明这一切,都是第一次。
窗外的雨还在沥沥地下着,可艾伦已经听不见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利威尔的温度,利威尔的声音,还有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心跳。
透过窗帘缝隙,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是因为昨夜的意还没散,还是因为心底那点道不明的渴望?
他们靠得越来越近,呼吸交缠,仿佛要把彼此揉进骨血里。
直到床头柜上的闹钟突然响起,的鸟鸣声划破了暧昧的寂静。
艾伦猛地翻身,手指胡乱按向闹钟。那烦人的声音后,他重新躺回床上,却发现利威尔正侧着头,落在墙壁上,耳廓微微泛红。
艾伦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向对方的唇。
那里还带着吻痕,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昨夜的触感瞬间涌上心头——温热的,柔软的,带着点气的甜。
他喉结动了动,轻声开口:“那个……”
话音刚落,利威尔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
艾伦失笑,试探着把手搭在对方肩上。掌心下的肌肉还紧绷着,他放轻语气:“现在你总不能再提付钱的事了吧?”
利威尔猛地转头,两人的撞在一起。他耳根更红了,却强镇定:“……是不能了。”
“我告诉你个秘密?”艾伦忽然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对方的脸颊。
“看。”利威尔别过脸,“我会不会想揍你?”
艾伦摇摇头,又耸耸肩,心脏在里跳得像擂鼓,连声音都带上了点颤:“应该不会……但你得答应我,听完别炸毛。”
利威尔眯起眼,迟疑了几秒,还是点了头。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接别的客户了。”艾伦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工作室也打算了。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继续帮你。就是……那种,私人的。”
利威尔的脸“唰”地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了薄红。他猛地坐直,声音拔高:“一个多月?你怎么不早说?”
“我……”艾伦挠挠头,“没想过要说啊,除非你问起。”
利威尔突然用手臂捂住脸,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漏出来:“你这个混小子……”
“你没生气吧?”艾伦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
“生气?”利威尔放下手臂,眉头拧成了结,“我他妈当然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盯着艾伦:“过去这几个月,我天天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能对一个‘客户’动心?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结果你告诉我,你早就没接别人了?”
他越说越气,手指几乎要戳到艾伦的额头:“老子浪费了多少时间你知道吗?!”
艾伦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多巴胺在血管里疯狂乱窜,连指尖都在发麻。他挑眉:“那现在……你要不要问?”
“你把脸上那欠揍的笑收起来!”利威尔咬牙。
“收不住啊。”艾伦笑得更欢了,“这是生理反应。”
话音未落,利威尔突然扑了过来。
艾伦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就被按在了床上。利威尔的双手扣住他的,膝盖顶住他的,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艾伦的呼吸瞬间急促,身体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他刚要开口,利威尔的吻就落了下来。
不是昨夜那种带着试探的吻,而是带着点惩罚意味的深吻。唇齿交缠间,艾伦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不知过了,利威尔才松开他。两人的呼吸都带着颤,胸口剧烈起伏。
利威尔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艾伦·耶格尔……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交往?”
艾伦的心跳瞬间停了一拍,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鼓点。他仰头,主动吻上对方的唇,声音含糊却坚定:“要。”
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勾住了利威尔的脖子,将人重新拉了下来。
正好,吻意正浓。
窗外的鸟鸣声再次响起,却不再烦人,反而像是在为这迟来的告白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