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艾伦。”
一道陌生的男声耳朵,轻柔得像羽毛扫过耳廓。
艾伦猛地回神,浑身骨头缝里都在疼。
像是被砖块的卡车迎面撞上,五脏都错了位。
“醒醒,你了。”
?
艾伦瞳孔骤缩,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这是哪儿?谁的床?
他环顾四周,逼仄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顺着脊椎往上爬,喉咙发紧得像被人扼住。
床尾的上坐着个男人。
纯黑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白衬衫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也是利落的黑色短发。明明穿得像个严谨的上班族,侧脸线条却凌厉得像把刀,眼下泛着青黑,倒像是熬了三天三夜的摇滚明星。
男人身后还站着个金发少年,头发乱蓬蓬的像个小太阳,穿着休闲,眼神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沉重。
坐着的男人一看就不好惹。
“我……”艾伦刚开口,嗓子干得像砂纸摩擦,“我在哪儿?”
“你不记得了?”男人的声音比想象中更低沉,像淬了冰的钢。
“记得我还问你?”艾伦攥紧了床单,“还有我的衣服?谁给我换的?你们到底是谁?”
男人抬手,指尖泛着冷白。
“第一,闭嘴。第二,听着。”他眼尾微挑,灰色的瞳孔像枪口对准了猎物,“能做到就点头。”
艾伦咬牙,还是点了头。
“我叫利威尔。这里是我家。在我之前,你都得在这儿,安分守己听指挥。”利威尔跷起二郎,皮鞋擦得锃亮,“看你这张嘴就知道平时话多,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房子是我的,饭是我买的,你要么听话,要么滚蛋。后果?你最好别想知道。”
“放你妈的屁!”艾伦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我不是小孩——”
“跟我比,你就是。”
“我他妈才不在这种鬼地方——”
“鬼地方?说对了一半。”利威尔看着他气红的脸,嗤笑一声,“驱魔失忆很常见。那段时间,你的身体根本不是你在控制。”
“驱……驱魔?”艾伦懵了,猛地看向金发少年,“什么意思?”
少年耸耸肩,笑得有点无奈。
“看着我。”利威尔的声音像鞭子抽过来,“你总该记得吧?之前那些日子——听见不存在的声音,一睡就是好几天,看见影子在墙上游走?”
艾伦的手开始发抖。
他记得。
那些噩梦般的日子,耳边总有人在窃窃私语,闭上眼睛就是张牙舞爪的黑影。他以为是压力太大,没想到……
“用事的人最容易被附身。”利威尔的语气带着点嫌恶,“你们这种人,能力强得恶心。”
“那你肯定不会被附身。”艾伦梗着脖子,声音却忍不住发颤——不是不信,是因为他信这些鬼东西,才更怕得要死。他又看向金发少年,“这都是真的?”
利威尔皱眉,瞥了眼身后的少年,又转回来盯着艾伦:“别问蠢问题。”
艾伦强迫自己松开拳头,低头看着掌心的薄茧。
“所以……你给我驱的魔?我没事了?”
“他早就不做驱魔了。”金发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嗯。”利威尔靠回背上,“是我搭档做的,埃尔文·史密斯神父。”
艾伦挑眉:“搭档?难道你们是……”
“闭嘴!”利威尔猛地起身,外套绷紧了肩线,“醒十分钟就惹我烦,你是赶着上我的黑名单?搭档就是负责驱魔、把烂摊子扔给我收拾的人!”
“我是烂摊子?”
利威尔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
那比他一直皱着的眉头更吓人。
“对,耶格尔。你就是个烂摊子。”他双手交叠放在膝头,“驱魔成功不代表结束。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脆弱——身体刚被恶魔得天翻地覆,就是个空壳。随便来个阿猫阿狗的灵体,都能再钻进去。我们这儿的规矩是,驱魔后的人要住十天,观察。等你够强了,再放你出去。”
他的眼神突然暗了下去,像藏着什么阴影。
“有些人……永远都出不去了。只能在这儿,一辈子。”
艾伦猛地吸气,胸口闷得发疼。
“操……”
利威尔的眉梢动了动:“别废话了。换衣服,十分钟后见。早餐七点整开饭,迟到就饿着。这儿不是饭馆,今天算你例外。”
他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阵风。
艾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愣住。
这男人……怎么这么矮?
“喂!”艾伦脱口而出。
利威尔脚步顿住,回头瞪他:“又怎么了?”
“没、没什么!”艾伦赶紧摆手,把“你好矮”三个字咽回肚子里——这货说不定真会砍了他的来凑身高,“就是……今天几号啊?”
门“砰”地。
金发少年冲他无奈地笑了笑,也跟着走了。
房间里只剩艾伦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纯棉睡衣,指尖冰凉。
驱魔?恶魔?
那些曾经以为是幻觉的东西,竟然都是真的。
艾伦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不管了。
活下去再说。
艾连猛地睁开眼,视线扫过陌生的天花板。
他坐起身,发现床尾摆着个行李箱。拉链半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他的衣服、笔记本和 iPod,洗漱用品也塞得满满当当。
手机呢?
艾连翻遍箱子,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他皱眉——是这里的规矩?不让联系外界?这破规矩谁定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好像也没什么人可联系。除了他爸,估计没人会在意他消失。而他爸肯定知道他在这儿,毕竟这地方就是他爸安排的。
艾连套上牛仔裤和绒衬衫,蹬了双袜子,趿拉着鞋走出房间。
走廊铺着的木地板,墙上挂着几看不懂的油画。他数了数,除了自己这扇门,还有五扇紧闭的门。一扇门把手上挂着毛巾,应该是浴室。剩下的……看来这房子里还有三四个和他一样的人。
还有那个叫利威尔的家伙。
艾连揣着手,下楼。刚到楼梯口,就听见方向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他拐过去,差点和一个金发少年撞个满怀。
“哦。”艾连上下打量对方——瘦高个,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你好,我们好像还没见过。”
“我叫阿明。”少年露出个的笑,“抱歉昨天没来得及打招呼。”
“没事。”艾连摆摆手,“那个利威尔……有点吓人啊。”
“习惯就好了。”阿明说。
“习惯?像长疹子一样?”艾连挑眉。
阿明噗嗤笑出声:“你会对他有好处的。”
“是吗?”艾连挠挠后脑勺,“我就十天,能有什么好处?”
“说不定你会更。”
“拉倒吧,我可不想。”艾连撇嘴,“你在这儿了?”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男人的大笑声。阿明转头望过去,声音低了下去:“比我想的要。”
艾连皱眉,没追问。他拍了拍阿明的肩膀:“算了,至少我们能一起打发时间。”
阿明眼睛亮了:“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真的谢谢!”
“谢什么啊,。”艾连觉得这小子有点奇怪,“你不去吃饭?”
“我吃过了。”阿明朝楼梯走,“回见,艾连。”
“回见。”
艾连闻着香味转向。这房子是维多利亚风格,天花板很高,彩色玻璃窗透进来的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空气中飘着的甜香。
他在门口停了停,探头往里看。
长桌旁坐着几个人,气氛有点诡异。
靠窗的位置坐着个黑发女孩,刘海长到快遮住眼睛,正低头切着盘子里的蛋。她旁边是个高个子,笑起来像只偷的狐狸,刚才的笑声就是他发出来的。对面坐着个金发女人,鹰钩鼻,脸拉得老长,像是刚吞了颗柠檬。
这几个人看起来都和他差不多大——九岁,最多二十出头。
而桌子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利威尔。
那家伙一只手端着茶杯,姿势怪得要死,另一只手举着报纸挡着脸。艾连刚看过去,利威尔就像是有感应似的,“啪”地放下报纸,挑眉看过来。
“你是坐还是站着当电线杆,耶格尔?”
艾连愣住。
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停下筷子,齐刷刷盯着他。
他尴尬地挠挠头,走到桌子另一头坐下——正对着利威尔。他干笑两声,朝众人挥挥手:“嗨,我叫艾连。刚被‘净化’完,大概是这样。”
“哟,!”那个高个子开口了,一口一个“”,听着就欠揍。“我叫让。旁边这位美女是三笠。”艾连了三笠——刘海遮了半张脸,美在哪儿?“对面那个母夜叉是安妮,要不是知道底细,我还以为她是利威尔的私生女呢。”
安妮翻了个白眼,连看都没看艾连一眼,继续吃她的早餐。她那副臭脸,确实和利威尔有得一拼,就是多了点青春期的叛逆。
“谁让你做介绍的?”三笠开口,声音沙哑却意外好听。她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艾连,然后突然笑了笑——很淡,但足够让艾连松口气。“认识你,艾连。”
艾连也笑了,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他本来以为会遇到一群怪人,没想到……好像还挺正常?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当时真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