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甩给博人的那截破发带,是他自己的。
而他侧常年挂着的那一条,是鼬的。
把旧发带递给徒弟时,佐助心里没半点波澜,只在瞥见博人自信张扬的笑容时,莫名生出一丝骄傲。那笑容简直和鸣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衬着额前的破发带,竟比当年的自己顺眼得多。
反正这发带早不是他的了。
甚至在他心里,它早就失去了归属的意义。
可那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发带,他却死也不会放手。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别在带上,再用斗篷严严实实地遮住。
年了,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的发带。佐助从没解释过。
毕竟谁会没事揣着“灭族凶手”鼬的遗物?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叛忍佐助对自己罪行的忏悔,是他向火影低头认错的证明。
他们只猜对了一半。
这发带确实是个提醒——但不是提醒他的悔恨,更不是提醒他的赎罪。
是提醒他藏在骨血里的,从未熄灭的怒火。
佐助是真的爱他现在的家人。爱那个越来越独立坚强的妻子,想起过去让她受的苦,心口就堵得发;更爱那个继承了他所有优点、却没沾染上他半分阴暗的女儿。每次看到她们背上的宇智波族徽,他都忍不住庆幸——自己终究是从灰烬里,拼出了一点像样的生活。
为了她们,他可以去死。
甚至可以放下仇恨活下去——这是鼬当年没做到的事。
可木叶……
每当他走过村子的街道,看着那些对他笑脸相迎、却眼底藏着戒备的村民,的发带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肤发疼。
历史或许会遗忘,但佐助不会。
-
斑终于走了。
佐助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烛火燃尽最后一滴蜡油。
和脚踝被绳子磨得血肉模糊,查耗尽得连一丝都提不起来。身上沾满尘土和干涸的血痂,衣服碎成了破布。
胳膊上有块手指形状的淤青。佐助用力按下去,仿佛还能感受到鼬当年捏他胳膊时的力道——那时的淤青,可比现在疼多了。
“我下不了手杀我的弟弟。”
这句话像无数根毒针,扎得他脑子嗡嗡作响。要是还有力气,他肯定会猛地缩一下肩膀。
“我,佐助。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盯着地面,视线渐渐模糊。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两根手指的温度,顺着脸颊滑下。
心里空得可怕。
麻木得像块石头。
卡卡西说得对——复仇之后,只剩一片虚无。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只看见窗外的升起又落下,想来至少过了一天。他就那样坐着,连眼皮都懒得抬。
斑来过一次,靠在对面的墙上,隔着盯着他。两人都没说话,空气死寂得像坟墓。
不知过了,外界的声音才一点点渗进来。
蛇小队的成员在门外低声交谈,语气里的藏都藏不住,还以为声音小到他听不见。
“……他还要在里面?都两天了。”是水月不耐烦的声音。
“给他点时间吧,水月。这不是……”香磷的声音带着哭。
“……要不我进去跟他说说?”
“别去,我觉得他现在……”
声音又消失了。
世界再次死寂。
佐助冷得发抖,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怕极了自己恢复知觉的那一刻——他宁愿永远这样麻木下去,永远不要有任何感觉。
愤怒总会来的,他。但现在,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不重要。
鼬死了。
是他杀的。
他从没想过复仇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又过了——只是一小会儿?
一阵轻柔却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佐助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重吾。
重吾在他面前蹲下,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的:“佐助?”
佐助没理他,依旧盯着眼前模糊的地面。
“斑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重吾的声音带着哽咽,“佐助,对不起……但你得起来吃点东西,哪怕一口也好。”
一想到食物,佐助的胃就翻江倒海。他抿紧嘴唇,没说话。
“滚。”这是他知道真相后说的第一句话,“我不想看见你们。蛇小队解散了。”
重吾没被他的冷漠吓退,眼里的更浓了:“我们不会走的。不管你什么时候想出来,我们都在外面等着。”
佐助依旧沉默。重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走了出去。
第三天,佐助终于走出了房间。
他只有一个要求——把鼬的尸体给他,他要建一座火葬台。
-
“喂,老师?”
佐助皱了皱眉。明明已经教了这小子一个多月,博人还是第一次叫他“老师”。
“有事?”他淡淡开口。
两人站在训练场上,刚练完一套复杂的手里剑技巧。午后的烤得地面发烫。
博人用拇指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破发带:“你的发带为什么也有一道疤啊?”
佐助本不想理这种私人问题。但他叛逃木叶的事不是秘密,博人只要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知道。
“我背叛过木叶。”他干脆利落地回答。
博人眼睛瞪得溜圆,那副震惊的样子,和他老爹鸣人简直一模一样:“哈?!”
“我当过叛忍,还想毁掉村子。”佐助道,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就像在说一件紧要的小事。
佐助靠在树干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的护额。
说真的,他挺意外博人没听说过那些事。
木叶一半人把他捧成四战英雄,说他是世界的救世主;另一半却还把他当十恶不赦的魔头,和斑没什么两样。
如果博人知道他过去那些脏事——灭族之夜的冷血,叛逃后的杀戮,甚至差点毁掉整个木叶——那小子还会这么崇拜他吗?
佐助瞥了眼不远处扎马步的博人,心里冷哼。
有那么多真正值得追随的人,偏要学他这个满身罪孽的家伙。
博人突然直起身,喘着粗气看向他:“佐助老师!你刚才说的那个‘真相’……到底是什么啊?”
佐助没回答,反手甩出一枚手里剑。
风骤然转向,手里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钉进三十步外靶心的红圈。
博人眼睛瞪得溜圆,想问的话堵在喉咙里。他能感觉到佐助周身的低气压,知道这话题碰不得,只能悻悻闭了嘴。
佐助心里有数——这小子回去肯定会缠着鸣人问个不停。
“对了!”博人突然想起什么,指着佐助额头的护额,“这是你的护额对吧?那你上挂的那个……是谁的?”
佐助动作一顿,低头看向。
鼬的护额藏在斗篷褶皱里,不知什么时候被这小鬼瞥见了。
“我还以为那也是你的呢!”博人挠挠头,“毕竟看起来一模一样。”
“很多人都这么以为。”佐助声音平淡。
“那到底是谁的啊?”
年了。
鼬的手指按在他额头的触感,还像昨天一样。
浓烟呛进肺里的灼痛,心脏被恐惧攥紧的窒息,还有哥哥倒下时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笑……
雨水混着血水流进嘴里,铁锈味刺得他喉咙发紧。
“谁的都不是。”佐助移开视线,声音压得很低,“只是个念想。”
火焰舔舐着夜空,噼啪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
佐助独自堆起柴堆,拒绝了所有队友的帮忙——哪怕水月难得露出正经神色,他也没松口。
是他杀了鼬。
那就该由他送哥哥最后一程。
他从森林里拖来原木,一根根垒成塔状,掌心被木刺扎得鲜血淋漓也没在意。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但这次的柴堆,比当年葬了族的那座还要高。
斑把鼬的尸体扔给他时,已经挖走了那双写轮眼。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没要它的。”老家伙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
佐助没说话,只是麻木地把哥哥染血的身体推上柴堆,点燃了火把。
火焰起的瞬间,他甚至有点——如果被烧的是他,是不是就能摆脱这该死的空虚了?
胸口像被掏空一样,连疼都感觉不到。
他蹲在地上,写轮眼骤然睁开,把里鼬的轮廓刻进灵魂深处。膝盖抵着下巴,指尖深深掐进肉里,却连半分痛感都没有。
现在对鼬是什么感觉?
佐助自己也。
但哥哥和族人一样,都该安息。
“愿你平静离岸。”他低声念着,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愿她以爱相拥。”
话音刚落,眼泪就差点涌出来。他用力眨眼,把湿意逼回去,身后传来三道脚步声。
“这句子……挺好听的。”水月的声音难得柔和,“什么意思?”
佐助没回头,死死锁着火焰:“族里的规矩。你不懂。”
没人再说话。浓烟熏得眼睛发疼,他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香磷犹豫着上前,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想聊聊吗?”
“不想。”
香磷点点头,收回手:“那……你想一个人着?”
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抓挠,眼泪终于模糊了视线。
“……不想。”
沉默蔓延开来,接着是衣物摩擦的声音。香磷挨着他坐下,肩膀轻轻靠过来,发丝扫过他的脸颊。
“那我们陪你。”她声音很轻,“直到火灭。”
四个人就这么坐到天亮,一句话都没说。
佐助没想到,第二个注意到护额的会是鸣人。
中忍考试的骚乱刚过去两周,他又要出任务了。临走前,他去火影拿卷轴。
“这次任务最多两个月。”鸣人把卷轴递给他,眼底带着疲惫的笑意,“所以你得赶回来给莎拉娜过生日,听见没?”
佐助接过卷轴:“谢谢。”
他掀开斗篷,想把卷轴塞进,的护额短暂露出来,又被遮住。鸣人蓝眼睛里闪过困惑。
“那是你当年的护额?我记得你给博人了啊。”
佐助身体一僵,低头确认护额藏好才抬头:“我给了。这个不是我的。”
鸣人没察觉他瞬间紧绷的神色,还在追问:“不是?可你戴了好几年了!上面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佐助磨牙:“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
“那……是谁的?”
佐助下颌线绷紧,抬眼看向鸣人。
四目相对,鸣人眼里的困惑变成震惊,最后沉淀成沉重的了然。
“……哦。”
一个字,却像压了千言万语。
“嗯。”佐助应了一声,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戾气。
鸣人疲惫的脸上瞬间爬满愧疚。佐助心里有个角落想道歉,却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还留着这个。”鸣人声音发涩,“这么多年……你一直戴的是他的护额?不是自己的?”
“我不会忘。”佐助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不会忘他是为了什么死的。”
鸣人瑟缩了一下。佐助拒绝为自己的语气道歉。
“他值得更好的。”
所以年了,他还是放不下。
不能把那护额收进抽屉,不能把哥哥的影子从心里抹去,只能走到哪带到哪。
鼬是刻在他灵魂上的疤。
但他宁愿每天都被这疤疼醒,也不愿有一天,彻底忘了哥哥存在过。
鸣人那双湛蓝的眼睛里,盛满了沉甸甸的愧疚。
佐助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爱这个朋友,胜过爱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可有时候,他连看都不想看鸣人一眼。
因为鸣人明明有能力洗刷他哥哥的污名,明明知道真相,却什么都没做。
“对不起……”鸣人低着头,声音沙哑。
“闭嘴。”佐助冷冷打断,“没有行动的道歉,连狗屁都不如。”
——
雨隐村的基地里,还没散尽。
佐助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猩红的写轮眼失去了焦距。他刚杀了团藏,刚和昔日的队友们刀剑相向,甚至亲手刺穿了香燐的胸膛。
现在的他,像个断线的木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数画面交织成漩涡,撕扯着他的神经。香燐嘴角淌下的鲜血,团藏临死前的狞笑,鸣人那双写满痛苦的眼睛,卡卡西老师无奈的叹息……
有什么东西勒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喘不过气。
佐助猛地咳嗽起来,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脑子里太吵了,是挥之不去的碎片——
香燐倒下的瞬间,樱满是泪水的脸,还有鼬。
那个总是笑着揉他头发的哥哥,那个在他面前倒下的身影,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
“我,佐助。”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脏。
佐助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他不知道这血是谁的——是五影会谈上的武士,是团藏,是香燐,还是鸣人?
或许,还有鼬的。
他当年是不是没洗干净指甲缝里的血?
团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为什么你要让这种渣滓活着,鼬?”
佐助猛地跪了下去,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哭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一声比一声绝望。
太痛了。
身体痛,心里更痛。痛得他快要裂开了。
他捂住嘴,眼眶里燃烧着永恒万花筒写轮眼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想要哥哥。
他只想他的哥哥回来——
——
“爸爸。”
每次佐助回家,莎拉娜总会这么问一句。
“我们家族到底发生了什么?”
佐助看着女儿那双深色的眼睛,像极了他母亲。喉咙里堵得,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他舍不得让女儿纯净的眼神染上黑暗,更不敢触碰那段尘封的过往。
所以每次,他都会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在女儿的额头上。
“抱歉,莎拉娜。等你长大了,爸爸再告诉你。”
他知道总有一天要坦白,可他又觉得,女儿永远都不会“长大”。不管过多少年,她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婴儿。
也是在那一刻,他终于懂了鼬的——为了保护一个人,愿意牺牲一切。
(我会永远爱你。)
佐助坐在他和小樱的卧室床上,手里攥着鼬的护额。他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划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
对不起。
他在心里默念。对不起,没人知道真相。如果可以,我真想站在屋顶上,把一切都喊出来。
“爸爸?”
佐助抬头,看到莎拉娜站在门口,不安地蹭着脚。她的落在他手里的护额上,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我能进来吗?”
佐助点点头,没说话。
莎拉娜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床垫上。她盯着他手里的护额,好奇地问:“这是谁的?”
佐助愣了一下,莎拉娜连忙解释:“博人说这不是你的。他问我是谁的,我告诉他我不知道。”
佐助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混小子,管好自己的事就行。”
他低头看着护额。上面的划痕比他自己护额上的更深更粗,边缘还带着锯齿,像是用苦无划出来的。他仿佛能看到十三岁的鼬,跪在晓组织面前,宣誓效忠的样子——
“和我们家吗?”莎拉娜突然问。
她的眼神变得坚定,那一刻,她的眼睛不像佐助,反而更像鼬。
“我现在长大了,爸爸。”
佐助看着女儿,心脏猛地一缩。
他不能说。这是他被的条件之一,真相永远埋葬。可现在——
他不在乎了。
鼬不该被这样遗忘,莎拉娜也有权知道,她的叔叔到底是谁。
“你长大了。”佐助轻声说,“是时候知道了。”
莎拉娜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严肃。“告诉我吧,爸爸。”
佐助把护额递给她。莎拉娜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度。
“他叫宇智波鼬。”佐助开口,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是你的叔叔。”
——
战争结束后,人们开始战场。
香燐拿着一样东西,走到佐助面前。
“给你。”她伸出手,掌心躺着鼬的护额。上面的划痕依旧,佐助最后一次见它,还是在晓组织的基地里,放在他的戒指和燃烧的蜡烛旁边。
“你什么时候……”
“杀团藏之前拿的。”香燐说,“我想着你之后可能会想要。但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一直没机会给你。”
佐助的喉咙像被火燎过一样,灼痛难忍。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亲手刺穿了她的胸膛,可她到死都在护着他。
鼬的一切,他以为早就随着那场大火化为灰烬了。从今往后,他就是天地间最孤独的人,连一点念想都不会剩下——
颤抖的手抬起来,佐助小心翼翼地接过她递来的护额,指尖几乎要捏不住那冰凉的金属。
“谢谢……”
声音轻得像羽毛,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猛地咬紧,硬生生把那股意憋了回去。
咔嗒一声,护额被别在的忍上,深蓝色的布条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这一晃,就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