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快斗最喜欢夏天的海滩。

细软的沙子埋住小脚丫，浪花卷着碎钻似的漫过脚踝。他总爱蹲在礁石缝里捡贝壳，把耳朵贴上去听大海的心跳。还有那些聒噪的海鸥，只要他撒一把屑，就会呼啦啦扑过来，扇得他满脸都是风。

那天他套着小浮漂，咬着塑料吸管似的呼吸管，扎进蓝的海水里。穿透水面，在海底投下晃动的，彩色的小鱼从指缝间溜走，海草随波摇曳，像绿色的丝带。

突然，远处的礁石缝里闪过一点。

快斗眼睛一亮，蹬着小短游过去。凑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块碎玻璃，他瘪了瘪嘴，有点失望。可下一秒，他的就被旁边的东西勾住了——一枚海螺壳，表面泛着珍珠母贝的虹彩，比妈妈的发卡还漂亮！

他伸手去够。

就在指尖碰到贝壳的瞬间，礁石缝里突然窜出个黑影！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只青蟹，可当时只觉得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夹了他一下。快斗吓得浑身一僵，本能地想往上游，脚却猛地卡在了礁石的缝隙里！

“唔——！”

他想喊，可嘴里的呼吸管早掉了，只能吐出一串绝望的气泡。小小的身体在水里挣扎，越越乱，脚被礁石卡得更紧，钻心的疼顺着往上窜。

爸爸妈妈呢？

他们刚才还在沙滩上搭帐篷，现在却连影子都看不见。快斗的眼泪混着海水涌出来，模糊了视线。他低头去看，只见脚处的海水渐渐泛红，像在水里晕开了一团胭脂。

浪头拍过来，把他往礁石上推得更狠。快斗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冰冷的海水瞬间灌进喉咙，呛得他肺都要炸了。

意识开始模糊。

彩色的小鱼在眼前晃来晃去，它们好奇地凑过来，又被他挣扎的动作吓跑。快斗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像被什么东西往下拽，耳边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弱的心跳声。

他是不是要死了？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挡在了他上方。

快斗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男孩。他穿着奇怪的黑色潜水服，在水里像条灵活的鱼。那双眼睛特别亮，是和海水一样的深蓝色，像妈妈首饰盒里那颗最珍贵的蓝宝石。

男孩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他快速游下来，绕着快斗卡住的脚看了一圈。快斗呜咽着，视线追着他，血雾让男孩的脸有点模糊，可那双蓝眼睛却像灯塔一样，牢牢抓住了他的。

男孩伸手抓住他的脚踝，轻轻一扭。

“唔！”

快斗疼得想叫，嘴一张开又吞了一大口海水。就在这时，一个温热的东西突然贴上他的嘴，堵住了涌进来的海水。他猛地睁眼，撞进男孩近在咫尺的蓝眼睛里，那眼神里的焦急和专注，让他瞬间忘了害怕。

等快斗呼吸平稳下来，男孩才移开...他的嘴？快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托着，让他搂住自己的脖子。

然后——

男孩的身体突然泛起，黑色潜水服变成了的皮毛，背后长出了扇形的尾巴。

是海豹！

快斗瞪大眼睛，觉得自己肯定是呛水晕过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么神奇的事？可海豹温热的皮毛蹭着他的脸颊，带着海水的咸，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海豹摆动尾巴，像箭一样窜出水面。

“咳咳——！”

快斗趴在海豹背上，咳出肺里的海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死死抱着海豹的脖子，手指插进那柔软的黑毛里。海豹发出“呜呜”的叫声，快斗抽噎着，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哑着嗓子说：“我...我没事...”

海豹载着他游向沙滩，速度了下来。快斗的脚刚碰到沙子，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伤口蹭到粗粝的沙粒，像被针扎一样。

“嘶——！”

下一秒，海豹的身体又泛起，变回了那个蓝眼睛的男孩。他皱着眉，一把扶住快斗的胳膊，语气有点凶，却带着藏不住的：“别乱动！脚还想不想要了？”

快斗乖乖地靠着他，单脚跳着往沙滩上走。男孩把他扶到一块印着三叶草图案的毛巾上——那是他家的！快斗惊讶地睁大眼睛，男孩却没理他，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小心翼翼地浇在他的伤口上，冲掉沙子。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毛巾？”快斗忍不住问。

男孩头也不抬：“你泳衣上有手工缝的三叶草补丁，跟那边的保温箱上的一模一样。”他顿了顿，道，“你们一家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

快斗看着他认真处理伤口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你观察力真好...”

男孩的耳朵尖红了一下，动作顿了顿，没说话。他从自己的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仔细缠在快斗的脚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别沾水。”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快斗的心猛地一紧。

爸爸妈妈还没回来，沙滩上是陌生的大人，刚才溺水的恐惧还像潮水一样裹着他。他看着男孩的背影，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男孩的潜水服摸起来滑溜溜的，像海豹的皮毛。

男孩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警惕地看着他：“怎么了？”

快斗攥着他的胳膊，指节都泛白了。他看着男孩的蓝眼睛，小声地、带着哭地说：“别...别走好吗？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我害怕。

你在这里，我才不那么怕。

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只是固执地抓着男孩的胳膊，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男孩猛地眨了眨眼，显然没料到会被抓。

“我……我本来想去找你爸妈的！”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看见他们在找你，就想着……”

话没说完，他却没再挣扎。反而在沉默几秒后，主动抓住了快斗的手，任由对方把自己拽到毛巾上坐下。

“放心吧，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男孩拍了拍快斗的手背，语气笃定。

快斗嗯了一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白天的惊险和溺水的疲惫一股脑涌上来，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脑袋一歪就靠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脸颊贴着对方毛茸茸的外套，软乎乎的触感像踩在云端。

困意袭来，快斗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爸妈正围着他，紧张地检查他的脚踝。

那个救了他的男孩，却不见了踪影。

快斗环顾四周，视线突然定格在旁边的沙滩上。

一枚贝壳静静躺在那里，正是他之前拼命想够到的那枚。

“今天在海边玩得开心吗，新一？”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

新一眨了眨眼，低头看着手里把玩的沙币。这是他在岸边捡到的，特别之处在于中心的花纹——本该是花朵形状，却长成了三叶草的模样，当时一眼就吸引了他。

“还行吧……”他小声回答，“就是救了个人，然后他就不见了。”

脑海里闪过那个被困在礁石后的男孩。之前他就注意到对方在滩玩，只是自己没来海边，一直不敢靠近。

他怕在陌生人面前失控。

“我儿子真勇敢，都成小英雄了！”爸爸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一边把自己的皮毛大衣塞进后备箱，“黑羽看到儿子平安回来，可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呢。”

新一猛地抬头：“爸，你认识他们家？”

妈妈捂着嘴笑出了声，爸爸则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都认识哦，新一。”妈妈解释道，“黑羽盗一老师教过我易容和变，他和你爸爸……算是老对手了。”

新一歪着脑袋想了想：“所以他们是抢同一个东西？”

“才不是呢。”爸爸哭笑不得，“通常是他想偷东西，我负责阻止他。”

新一乖乖坐进车里，等着爸妈继续说下去。可两人却突然沉默了，妈妈笑着钻进副驾驶，爸爸也发动了汽车。

他只好继续把玩手里的沙币，指尖轻轻划过三叶草的纹路，听着爸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妈妈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新一眨眨眼，还有点迷糊。

妈妈眉头微蹙：“我问你觉得盗一老师的儿子怎么样？你们聊得开心吗？”

“没怎么聊……”新一老实交代，“他呛了水，又突然接触到空气，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可爸妈都盯着他，那眼神分明在等下文。

“……我有件事没告诉你们。”新一咬了咬唇，“当时紧急，我变身才能及时把他救上来。”

话音刚落，车子猛地减速。爸爸本能地踩了刹车，回头紧紧盯着他。妈妈也露出了惊讶的。

“你觉得他会记得吗，新一？”妈妈问。

新一摇摇头：“应该不会。他当时都快晕过去了，就算有点印象，也会以为是脑子进水产生的幻觉吧。”

爸爸缓缓点头，重新加速：“人类的大脑很会自我欺骗。就算他真的看到什么，也会自动把我的海豹形态替换成人类的样子。不过下次一定要小心，我们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黑羽家的人，他们太爱管闲事了。”

妈妈噗嗤一声笑了：“哎呀，盗一老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偷你的皮毛大衣不成？”

爸爸的脸色更沉了：“他什么都偷，从来不带犹豫的！”

妈妈伸手握住爸爸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对方的手背。爸爸肩膀的紧绷放松下来。

“如果盗一老师知道真相，肯定不会随便偷我们的皮毛。千影姐也一样，她才不会打我的主意呢。”

爸妈还在讨论“被偷皮毛”的话题，新一听得一头雾水——大人的世界真奇怪。

他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打断：“我有点困了，能睡一会儿吗？”

妈妈正聊得起劲，闻言愣了一下：“当然可以啦，新一。到家了我们叫你。”

“谢谢妈妈。”新一打了个哈欠，又试探着问，“那……能借我你们的皮毛大衣吗？”

妈妈温柔地笑了，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当然可以呀。”

新一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把爸妈的皮毛大衣拽过来，仔细铺成一个温暖的小窝。他蜷缩进去，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爸爸无奈的声音：“你别当着我的面说要骗人类偷你的皮毛，有希子。我们不是应该这种事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个合格的海豹人了？”妈妈哼了一声，语气傲娇。

新一在两人的拌嘴声中渐渐睡去，手里还攥着那枚沙币。

脑海里闪过那个男孩的眼睛。

像深海一样的深蓝色，真好看啊。

他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彻底了梦乡。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