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总是带着点海。
中岛敦站在冷藏柜前,第三次拿起同一款杯面又放下。
口袋里的硬币叮当作响,加起来刚好够买最便宜的海鲜味。可货架最上层那盒和牛味的,上油亮的牛肉片,就让他肚子里的老虎都开始呜咽。
“磨磨蹭蹭五分钟,就为了选个……”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刺来。
中岛敦浑身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黑色风衣裹得严严实实,连脖颈都遮得一丝不漏,更离谱的是——这家伙在戴墨镜!
七点的不算亮,可太宰治送的那副限量款墨镜,镜片上还反着中岛敦窘迫的脸。
中岛敦默默把视线从和牛杯面移开,研究货架底层的特价区:“那个……芥川,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路过。”芥川龙之介的语气像是在说“踩了狗屎”,“你这种废物,连选杯面都要犹豫这么?”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随便吃个便利店都要加三份和牛好吗!”中岛敦忍不住小声反驳,“我这叫精打细算!”
“呵。”芥川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精打细算到连温饱都成问题?人虎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中岛敦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就在他以为芥川要召唤罗生门把他戳成筛子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东西“啪”地砸在他额头上。
硬邦邦,还带着淡淡的皮革香。
是个。
中岛敦懵了,捂着头后退半步,掉在地上,啪嗒一声弹开。
一沓崭新的大钞滑了出来,红得刺眼。
芥川的脸隐在墨镜后面,,只听见他用那种嫌恶的语气说:“拿着。别在我眼前晃悠,看着碍眼。”
说完,他转身就走,黑色风衣扫过货架,带起一阵冷风。
中岛敦盯着地上的,又看看芥川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脑子宕机了足足十秒。
他捡起来,手指碰到时顿住。
夹层里塞着一张。
上的自己,正蹲在孤儿院的樱花树下啃,嘴角还沾着屑。
最离谱的是,上的自己额头被画了个大大的红叉。
中岛敦:“……”
这家伙,该不会是把我当刺杀目标,提前踩点吧?
***
侦探社的午餐时间,永远是集散地。
中岛敦刚坐下,就被国木田独步拍了下肩膀:“敦,今天轮到你付账了?”
“啊?为什么是我?”中岛敦摸了摸口袋,想起早上那个,下意识把它掏了出来。
手一滑,“啪”地掉在桌上。
弹开的瞬间,一沓大钞和那张带红叉的,同时暴露在众人眼前。
空气凝固了三秒。
“哇——!”
炸的是谷崎润一郎,他直接扑到桌前,手指抖得像触电:“敦、敦君!这、这是芥川的吧?我上次见他用这个!”
“还有!”宫泽贤治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敦君,你和芥川……”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中岛敦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去抢,“他早上用这个砸我!肯定是想杀我!这红叉就是标记!”
“标记?”太宰治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指挑起那张,笑得像只偷的猫,“敦君,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可是港口黑手浪漫——把喜欢的人当目标,每天想着怎么‘吃掉’对方~”
“太宰!”中岛敦快哭了,“他真的是想杀我!额头现在还疼呢!”
“疼?”太宰治眨眨眼,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那他有没有摸你的头?有没有说‘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这么狼狈,就杀了你’?”
中岛敦:“……”
好像……有?
“你看!”太宰治一拍,“这就是爱啊!口是心非的黑手最可爱了!”
“可是……”中岛敦还想辩解,却被国木田独步打断。
“好了好了,不管是不是爱,”国木田推了推眼镜,指了指菜单,“既然在你这,今天的午餐就由你负责吧。大家都点最贵的,别客气。”
“欸?!”中岛敦看着桌上摊开的菜单,烤肉拼盘、松露意面、鱼子寿司……每一样都在朝他招手。
而那个黑色里的大钞,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中岛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芥川“算计”了。
还是连本带利的那种。
镜花绫拍了拍中岛敦的手背,语气平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
“做得不错。港黑的很丰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中岛敦嘴角一抽,差点没绷住。
“镜花绫,这根本不是让我的事好吗!”
——
就从这里开始,像滚雪球一样越闹越大。
“为什么要我搬出去?”中岛敦看着镜花绫指挥搬家工人把他的东西,眼睛瞪得溜圆。那些工人动作麻利得不像话,仿佛他这个正主不存在似的。“我保证以后会安静的!求你别赶我走!”
“是芥川龙之介安排的。”镜花绫说。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准确来说,是太宰治的上司安排的,芥川付的钱。”
中岛敦懵了。
“……啊?”
“为了你好。”
“啊???”
镜花绫没再解释,低头划开手机屏幕,调出几家评分四五星的。
“以后想吃高级可丽饼,就从这些地方选吧。”
——
还在往更离谱的方向发展。
中岛敦的新家是套带三个卧室的豪华,太宰治的上司亲自来帮忙布置。太宰治也来了,不过他正捂着耳朵撇嘴——不知道是因为被上司拧了耳朵,还是因为他那只手不老实的搭在上司上。中岛敦跟太宰治混了四年,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根本不是来帮忙的。
“这地段不错。”上司环视着,语气像是在陈述事实,没给中岛敦拒绝的余地。“离侦探社和港黑总部都近。”
中岛敦已经被的惊呆了。衣帽间有自动感应灯,鞋柜大得能下他这辈子的鞋,连浴室的浴缸都大得能让他变身白虎打滚。隔壁楼还有家卖茶泡饭的店,简直是天堂!
他正沉浸在幸福里,上司又开口了。
“镜花绫的妹妹已经把她哥哥的房间收拾好了。”
中岛敦的大脑瞬间宕机。
——这一宕,就是好几个小时。
——
搬过来后,生活也没太大变化。中岛敦还是上班,和镜花绫去吃可丽饼,买东西时会仔细看标签,收集优惠券的习惯也没改,仿佛那是能救命的宝贝。
太大太宽敞,中岛敦本来以为很难见到室友。
结果——
他每天早上都能见到芥川龙之介那张脸。
这家伙根本就是天生的臭脸!中岛敦见过他刚睡醒的样子,那眼神凶得像要徒手杀人。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中岛敦洗澡时唱歌太大声吵醒了他——毕竟芥川龙之介亲口说过,要把淋浴喷头塞进他喉咙里。不过这些细节不重要。
芥川龙之介还总让他去买些奇奇怪怪的食材,美名曰“符合他挑剔的味蕾”。中岛敦虽然当的,但一想到这豪华是住的,也就认了。他唯一的“房租”,就是得练出能在只睡两小时的躲开罗生门的本事——这对他来说反而像是福利,毕竟实力又变强了。
于是他了所有家务。
——
“他们就是这么套牢你的。”太宰治坐在沙发上,端着个花纹繁复的茶杯,高深地说。“一开始用舒适的生活诱惑你,等你习惯了,就会要求你别把他们那些俗气的衣服烧坏。”
中岛敦:“……啊?”
“然后呢,他们会得寸进尺,让你记得买牛奶!买牛奶干嘛?我已经够高了!再说要喝牛奶,直接从……”
太宰治的话被一拳打断。
“中岛敦。”
中岛敦循声望去,看到了“ sanity”。太宰治的上司穿着背心短裤,头发扎成高马尾——说是周末做家务才这么穿,但他眼里那股港黑特有的狠劲,还有脖子锁骨上到处都是的草莓印,都让中岛敦恨不得把太宰治和他这位上司(以及芥川龙之介那位不知道算什么的导师)一起揍一顿。不过当他看到上司又随意地给了太宰治一拳,连太宰治嘴里的胡言乱语都懒得理时——嗯,这位上司简直是他的救世主!
“你不是要借食谱吗?给你。”
中岛敦接过食谱,心里这是为什么。前几天镜花绫的妹妹给他发了条空白信息,虽然什么都没写,但那股威胁的气场简直要从屏幕里溢出来。樋口一叶也旁敲侧击地抱怨过,说芥川龙之介只有吃中岛敦做的饭时,才会正经吃午餐——而不是像平时那样,靠愤怒和怨念“果”。
一开始只是个意外。中岛敦那次做饭做多了,随手给芥川龙之介留了一份,没想到对方吃了。现在倒好,做饭成了他的新任务。
(说起来也,中岛敦知道芥川龙之介厨艺更好。但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有好几次凌晨三点被饿醒,都是因为闻到了芥川龙之介在厨房炒的菜香。至于芥川龙之介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炒菜——中岛敦猜,大概是为了维持他那“黑暗生物”的人设,觉得大半夜做饭更符合他那忧郁的气质吧。谁知道呢,他只是芥川龙之介的室友,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总之,他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就是太宰治这位会做饭的上司了。
看来有人打扰了下午茶时间。
中岛敦发誓,他再也不会相信太宰治那句“我懒到连家务都不想碰”的鬼话了。
他推开门时,太宰刚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这画面简直像做梦。要知道,太宰治可是连泡面都懒得泡的主。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旁边站着的中原中也。
港黑的重力使正一手叉,一手把一块司康饼塞进太宰嘴里,另一只手还在给他揉额头——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甜得发。
中岛敦赶紧掐了自己一把,强迫大脑别胡思乱想。别把沙发上那两人的身影,替换成自己和芥川龙之介。
可惜晚了。
大脑当场叛变,芥川冷着脸给他喂饭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中岛敦捂脸哀嚎,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们的说起来也不算离谱。毕竟中岛敦认识的人里,比这更怪的多了去了。
就像闷热夏日里突然落下的阵雨,带着点意外的。
比如上次他缠着芥川帮忙洗碗。本想恶作剧地弹对方一脸泡泡,结果反被芥川用自来水喷了个透心凉。
后来才知道,那家伙把泡泡当成敌人。中岛敦扶额,芥川的脑回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不错嘛,芥川君学会反击了。”太宰当时吹着口哨调侃,眼神在中岛敦湿透的白衬衫上打转,“敦君穿白衬衫果然很合适~”
“死太宰你少用那种眼神看他!”中原中也一脚踹过去,“再乱瞟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中岛敦当时只顾着脸红,心里却默默记下——下次跟芥川玩闹,得穿薄点的衣服。
还有件事更离谱。
芥川龙之介,堂堂港黑干部,给自己排了个朝九晚五的作息,周末还双休。
中岛敦后来才从樋口一叶那里听说,这是芥川特意要求的,理由是“要侦探社的工作时间”。
说白了,就是想跟他同步。
中岛敦嘴上没说什么,第二天就买了芥川最爱的无花果冰淇淋。看着对方偷偷把冰淇淋桶抱在怀里,一口闷完的样子,中岛敦觉得,这就算是给他的奖励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矛盾。
以前吵架,开口就是“你的道德观让我作呕”“你的正义不过是伪善”。
现在呢?
“为什么非要逼我吃这种难吃到死的蔬菜?我的胃要炸了,人虎!”
“那是!对身体好!你最近咳嗽得那么厉害,吃!”
中岛敦为此去找中原中也取经。
港黑干部正系着一条花边围裙——一看就知道是太宰送的恶作剧礼物,中岛敦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他要是识相,就该听你的。”中原中也叼着烟,语气不耐。
“可他太倔了!”中岛敦抱怨,努力忽略自己像个怨妇的事实,“我明明是他的身体啊!他总不至于蠢到看不出来吧?”
“想继续睡你的床,就乖乖听话。”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中岛敦脸瞬间红透:“中也!我不是那个意思!”
中原中也上下打量他一番,摇头叹气:“这种事你得硬气点。”
“我……”
对方的眼神从审视变成。
“可怜的家伙。”中原中也突然笑出声,“走,我教你怎么把芥川拐上床。”
那天什么都没做成。因为太宰一直躲在暗处偷听,一听到“拐上床”就跳出来抗议,说“中也不准教坏我的小徒弟”。
中岛敦决定换个思路。
他把蔬菜切得粉碎,混进蛋炒饭里,埋在猪肉炖菜的最底层。
芥川看他的眼神,活像要把他千刀万剐。但最后还是把饭吃了个。
中岛敦暗喜,这算赢了吧?
某天,芥川突然走进洗衣房,把一件熟悉的外套扔给他。
是罗生门。
芥川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别处。中岛敦捧着那件黑色外套,心脏砰砰直跳。
“我会用生命保护它的!”他脱口而出。
芥川的耳根瞬间红了,咳嗽两声转过头去:“别小题大做,人虎。记得洗干净就行。”
中岛敦看着他的背影,差点当场哭出来。
他立刻掏出手机,打给了爱伦·坡。
这种事不能找太宰,那家伙肯定会笑到打滚;也不能找国木田,对方会掏出笔记本开始说教;樋口一叶会激动到尖叫,银则是沉默到底。
还是坡靠谱。
坡果然耐心听完了他的倾诉,还贴心地了几句。中岛敦不知道的是,坡正偷偷写一本叫《敦君与龙之介的恋爱物语》的小说,主角名字都懒得改,直接叫“敦皮”和“芥川”。
无知是福啊。
还有一次,芥川主动提出要给他掏耳朵。
当然,语气依旧恶劣。
“你少自作,人虎。我只是怕你耳朵里长虫子。”
中岛敦却觉得,那冷冰冰的语气里,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乖乖坐好,任由芥川的手指在耳边轻柔地动作。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得不像话。
中岛敦偷偷睁眼,看着芥川专注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中岛敦没反驳。
他心里门儿——那句话是三天前杂志采访里的。一对老夫妻聊家常时提的,敦记得很。
镜花了那本杂志,这没什么。可港口黑手里也有人看?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中原,只是没敢说破。估计就是他把杂志给了芥川,不然那家伙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于是敦磨磨蹭蹭挪过去,脑袋轻轻搁在了芥川的上。
结果可想而知。
耳朵嗡的一声炸开,耳膜差点被震破。敦后知后觉——自己真是蠢透了!前几天把芥川的白衬衫和镜花送的亮紫色袜子混在一起洗,那家伙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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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愿搬进芥川已经三年了。
敦盯着天花板,第三次叹气。
是时候更进一步了吧?
他了嗓子,决定搬出撒手锏:“我跟太宰打赌了。”
芥川的眉毛动了动——敦没亲眼看见,但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视线扫了过来。
“赌你早上起床会不会凶巴巴地吼人。”敦努力板着脸,不让自己笑场,“太宰非说你醒了会像太阳一样笑,所以……要不今晚我们睡一张床?看看谁赢?”
芥川猛地咳嗽起来,脸瞬间涨红:“你这个蠢货!低能的笨蛋!人虎,你以为这种拙劣的把戏能骗到我?”
敦眨眨眼,盯着对方泛红的耳尖。
“……所以,你是同意了?”
“要是你敢打鼾,我就把你串起来挂在卧室吊扇上转!”芥川撂下狠话,转身就走,张差点撞在墙上。
敦张大嘴巴愣在原地,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我们的卧室’?!还有,他叫了我的名字!不是人虎,是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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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的午餐时间变成了这样:
每天带着镜花帮忙做的爱心便当,里面摆着形状的胡萝卜和星星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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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敦总会遭到报应。
芥川会狠狠踢他的,报复那些花里胡哨的便当。但最后两人还是会挤在同一张沙发上看电视,睡前也依旧躺在一张床上——哪怕芥川会因为各种小事威胁要掐死他:抢被子、脚太烫、在他领带遮不住的地方留下吻痕。
不过敦觉得,这买卖挺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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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不寻常的事,开头往往都很普通。
某个周日,两人一起去。敦一路上都在念叨:“今天一定要让你多吃点蔬菜!”
突然,一只手牵住了他的。
敦僵住了。没有风血雨,没有罗生门的刀刃,他的四肢完好无损。
“我爱你,敦。”
芥川说完,似乎觉得太肉麻,立刻补了一句:“还有,别再提蔬菜了!”
敦张大嘴巴,脑袋“咚”地撞在玻璃门上,额头上立刻肿起一个红印。但他笑得像中了十亿彩票——芥川主动牵手,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地方!
敦用力回握住那只手。
真的,太不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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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