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景,他见过。
不是现实里,是在那些该死的幻象里。
眼皮后面炸开的怪陆离,总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缠上他。黑羽快斗以前从没当回事,直到现在——
两条刺眼的在巷口交汇。
一辆黑色轿车像融在夜色里的幽灵,另一辆本该明黄鲜亮的车,此刻却只剩蒙尘的土黄,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黄车引擎盖上斜靠着个人。
不是那个总挂着天真笑容的小学生柯南。
是个少年。
同样锐利的眼,嘴角却勾着把能刮破人喉咙的冷笑。他抬眼看向黑车,声音漫不经心,像在喊老熟人:“琴。”
“侦探。”
另一个声音从黑车里飘出来,淬着冰碴子,像在啐什么脏东西。
快斗猛地攥紧拳,指甲掐进掌心。他拼命想抓住这幻象,眼皮却重得像灌了——他知道这不是幻觉,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巷子里现在肯定布满弹孔,地上说不定还留着没干的血。
他强迫自己聚焦,视线落在那片“银”上。
不是金属的冷硬,是带着点的银,像活物般在粗糙的黑料上蠕动,还隐隐有细碎的声响。快斗盯着那一缕缕发丝,终于反应过来——是头发!
突然,一阵压抑的呜咽混进来。
幻象里出现一只黑色皮鞋,擦得锃亮,鞋跟却磨得有些歪。“早知道直接崩了你脑袋。”那声音毫无起伏,像在说“今天吃汉堡”一样随意。
“是啊,你该那么做的。”
是柯南的声音!不,是那个少年的声音,一样的,却多了份豁出去的无畏。“可惜现在晚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第三个声音插进来,比琴的更低沉。
少年嗤笑一声:“真想杀我,你早动手了。”他顿了顿,像是吊对方胃口,“所以——你为什么不动手?”
幻象戛然而止。
快斗低吼一声,额角青筋直跳。
这些破幻象跟了他多少年了?
第一次见心理医生时,对方说这是应激性幻觉,是他爸死后精神受刺激的后遗症。快斗信了,毕竟幻象开始的那天,正是他爸被人谋杀的第二天。
可后来,他在幻象里“见”到的人,现实中竟然真的存在。那些地方,他明明从没去过,却在幻象里熟得像自家后院。
最让他崩溃的是,当报纸上登出新的讣告,的脸竟和他两天前幻象里的一模一样!
他不止一次想,要是早点行动,是不是能救那些人?
直到遇见江户川柯南。
幻象里的脸开始出现在报纸的前几版,标题不再是讣告,而是“毛利名侦探成功解救被拐儿童”“少年侦探团协助警方破获绑架案”。
快斗终于想通了——他的幻象,是还没发生的死亡预告,而且是能阻止的那种!
他本该重视的,本该去找那些人,拼去救他们。
可他没有。
因为有柯南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柯南不简单,哪怕警察们瞎。只要有柯南在,那些在他幻象里上演的悲剧,最后都会变成皆大欢喜的结局。
快斗觉得自己只要熬过去就好,反正不用他动手。
他错了。
大错特错。
现在柯南不见了。
失踪了。被人抓走了!
那天快斗正在城西偷一颗蓝宝石,变着魔术逗粉丝时,还下意识扫了圈人群——他总习惯找那个小不点侦探的身影。可现在,怪盗的他只能缩在犯罪现场的警戒线外,像只无头苍蝇,拼命找那个少年和穿黑衣服的人,心里一遍遍祈祷自己的幻象是假的。
眼前扭曲的金属车架让他浑身发冷。那是辆黄色的车,现在只剩烧得变了形的残骸。他“见”过这一幕:火焰吞噬车身,那个少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是幻象的后续。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刺耳的冷笑钻进耳朵,是琴的声音。“你就是改不了牺牲自己的,真可悲。”他把“牺牲”说得像个污点。
幻象里的少年站直身体,往前迈了一步,双手插,耸耸肩:“要不让我们一起走?”
突然,一个女孩的声音炸响,快斗却看不到她的人。是个年轻女孩,他见过两次——都是他成路人,偷偷观察柯南那群“小侦探”时碰到的。
“不行!工藤,别去!”
“工藤……”
快斗喃喃重复这个名字,只觉得喉咙发紧,像在哪里喊过无数次。
“是啊。”
身边突然有人搭话,是个穿警服的真警察。“要是工藤君在,这案子早破了。现在?呵,现场证据烧没了,能查出点啥算我们走运。”
另一个警察凑过来:“对了,工藤君的名字是啥来着?”
那警察像看傻子似的瞪他:“人家可是‘的名侦探’!就算最近不露面,也总帮我们查案,你连这都记不住?”
“的名侦探……工藤……”
快斗脑子里像有根弦突然崩断——工藤新一!
柯南的“表哥”,失踪快两年的那个高中生侦探!
幻象再次袭来,快斗眼前一黑。
手铐“咔嗒”一声锁死的脆响,让他浑身一激灵。
幻象里,那少年——不,是工藤新一——正走向两个黑衣人。他们之前躲在车灯不到的阴影里,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一个蹲在地上,胳膊死死勒着个女孩的肩膀,女孩睁大眼睛,满眼惊恐。另一个站在后面,即使在漆黑的巷子里,也戴着墨镜,像个没有的机器。
“走。”
蹲在地上的男人命令被他挟持的女孩。那女孩有着蜂蜜色的长发,她僵了几秒,看看新一,又看看黑衣人,没动。
男人冷笑:“不走也行。”他地吐出个名字,“让毛利替你。”
新一的呼吸骤然停住。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过了几秒,才猛地吸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的几乎要烧起来。
“这么快就被你看穿,真是让人有点失望啊。”
跪在地上的男人语气嘲弄,肩膀却微不可查地绷紧。
这是在撒谎。
对面的男人面无,既没接话,也没露出丝毫意外。他要么没听懂对方的,要么从一开始就没把工藤新一的反应放在眼里。
只有基德注意到了那个瞬间——新一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侦探在计算胜率:徒手放倒两个黑衣人,同时保证女孩毫发无伤,可能性有多大?
基德的头开始疼了。
往常他的预知画面都是断断续续的,今天却像被强行拽出来似的,一段接一段地涌进脑海。他得找时间好好练练,搞这能力到底怎么回事,但前提是找到柯南。
不,不止柯南。还有新一。
可柯南在哪?
昨晚最后一个画面里,他明明看到柯南被绑在车后座,嘴里塞着布,而那个银发男人正从驾驶座回头看他。可之后的预知里,再也没出现过柯南的影子。
基德甩了甩头,试图把混乱的思绪压下去。
“喂,你没事吧?”旁边的年轻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没事,我没事。”基德敷衍着,脚步虚浮地往警车方向挪,“就是有点晕,想坐会儿。”
“那去警戒线外面坐!别踩坏了现场证据。”警察半开玩笑地把他往外推,“你这状态可不像个合格的巡查啊。”
“知道了知道了。”基德应着,刚迈出两步,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又是预知!
这次的画面格外,而且是第一视角。
基德感觉有人揪住了他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扯。手铐的链条勒进后颈,他本能地弓起背想缓解疼痛,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只是个被困在别人身体里的。
是新一的身体。
新一没有反抗,任由银发男人把他拽起来。
“伏特加,拿束缚带。”银发男人声音冰冷,一只手死死钳住新一的胳膊。
手铐咔哒一声打开,新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任由金属环从滑落。另一只手铐也跟着掉在地上,发出的响声。
然后那个叫伏特加的男人走到他面前,粗声粗气地命令:“胳膊伸直!”
基德在新一的意识里惊出一身冷汗——手铐也就算了,这是要上拘束衣?
他感觉胸口发闷,喘不过气。可新一面不改色,甚至主动把胳膊伸进过长的袖管里,着两个黑衣人把背后的搭扣扣紧,把胳膊塞进前胸缝着的皮带上。直到袖子被牢牢固定在背后,他都没挣扎一下。
银发男人再次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
“眼熟吗?”
冰冷的药片被塞进嘴里,基德能地感觉到新一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他在拼命挣扎,不是为了反抗,而是为了活下去!
基德猛地回过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年轻警察正蹲在他面前,满脸:“你真的不对劲!巡逻车呢?我帮你联系搭档送你去医院!”
“我……我忘了。”基德撒谎的声音都在抖。
这种蹩脚的谎话,只要是个警察都能听出破绽。可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他刚才差点跟着新一一起死了!
被枪指着过,从摩天楼跳下去过,甚至惹得快斗拿拖把追着他打,他都没怕过。可刚才那片药片滑进喉咙的瞬间,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冰冷。
新一当时肯定知道,那片药就是催命符。
基德踉跄着站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需要吃一整盒冰淇淋,着热喝下去,然后泡个热水澡,裹着被子缩成一团。他要把所有能想到的都来一遍——因为死亡意味着,再也没机会享受这些了。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划破夜空:
“不许动!”
一个女人举着枪冲过来,枪口直指银发男人。
“放开那个男孩,琴!”
“FBI?”
银发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像毒蛇吐信般冰冷。他把工藤新一的身体拽到胸前,像盾牌一样挡在身前,空着的手不知何时已握住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快斗视线外的黑暗。
枪声突然炸响在小巷里,震得耳膜发疼。琴的脸上勾起一抹狞笑,伏特加也举着枪站在他身边——但开枪的不是他们。
快斗踉跄了一下,没像上次那样跪倒在地。这幻象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是时候走了。工藤新一已经死了,这些该死的幻象根本帮不上忙。怪盗基德的手一扬,烟雾弹在脚下炸开,他转身就往巷外冲。
只希望……柯南那边还来得及。
他刚躲进垃圾桶,意识就又被拽进了幻象里。
巷子里,那辆黄色的车还在燃烧。工藤新一的身体躺在离车几米远的地上,琴和伏特加蹲在车后当掩护,正对着黑暗开枪。他们不像电影里那样乱扫一通,每一发子弹都精准狠辣,几乎每一声枪响后都跟着痛苦的闷哼。
黑衣组织占了上风。
一颗子弹打在对面楼墙上的金属管道上,弹片擦过工藤新一的肩膀。本该毫无生气的嘴唇里,竟溢出了一声无声的痛呼。他的眼睛茫然地转了转,似乎想看看伤口——
不对!
工藤新一的眼睛又闭上了。身体虽然对疼痛有反应,但侦探本人根本没醒。
琴和伏特加还在开枪,连看都没看工藤新一一眼。突然,对讲机响了:“撤退!”
声音带着痛苦,不知是受伤了,还是不甘心放弃。
琴笑了。对讲机里传来之前那个女人的喘息声:“不能丢下工藤!我们答应了那个小鬼……”
幻象猛地破碎,快斗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浑身是汗,身上沾满了几天前的垃圾,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工藤新一还活着!
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这份 relief 却汹涌得让他几乎站不稳。可怪盗基德在那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柯南的影子——那双锐利的眼睛,那种了然的,还有能在瞬间分析出局势的聪明脑袋……
下一秒,他又被拽进了工藤新一的感官里。
灼烧感从骨髓里蔓延开来,像是身体正在融化、分解。心脏狂跳,血液流动的感觉像重锤在敲打着血管。他热得快要爆炸,却又控制不住地发抖,肌肉痉挛着,比死还难受。
更折磨人的是,工藤新一知道自己会活下来。
又一次。
工藤新一的视线模糊了,琴和伏特加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突然,他呛得厉害,嘴里满是棉花的味道。之前穿的拘束衣不知怎么松了,伏特加又狠狠地把它勒紧。
“把他扔上车。”琴下令,冰冷的扫过工藤新一的脸。
快斗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身体轻飘飘的,像个孩子。然后他被扔进了黑色轿车的后座。工藤新一虚弱地瞪着前排的两个男人,视线渐渐变成一片空白。
幻象再次消失时,快斗正缩在垃圾桶的角落,裹着个硬纸板箱。他抱着自己,眼泪止不住地流。
工藤新一失去意识后,幻象的视角变了。
还是那辆黑色轿车,琴回头看了眼后座。柯南被绑着,嘴里塞着布,肩膀的血把白色拘束衣染得通红。
“千万分之一的存活率,我们喂下去的第一个实验品就活下来了。没死,药还起了该起的作用。难怪那位大人那么看重那个女人。得不到潘多拉,就用这个人造的银色子弹凑数吧。”
快斗的心沉到了谷底。
柯南……不见了。被抓走了。
那些在眼皮底下闪过的幻象碎片,原来都是真的。可他之前根本没当回事。
他早该想到的。
除了柯南,还有谁有那样一双湛蓝的眼睛,像能看透他的灵魂?还有谁的坏笑,能让怪盗基德的飙升?
一直都是柯南。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现在只剩下这些破碎的幻象,和足以压垮他的悔恨。
——
工藤新一盯着天花板。
他被绑在一张桌子上,上的束缚带是按小孩尺寸设计的。除了盯着天花板,他只能思考。
灰原哀。自己研发的毒药的。被黑衣组织囚禁的科学家,直到她试图自杀。一个靠变小才躲过追杀的女人……
是谎言。
灰原哀。宫野志保。雪莉。
她早就知道自己服用APTX4869的存活率。这一切都是她精心计算的冒险。甚至连这个计划,都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还有什么比拿组织的第一个人类实验品做实验,更能收集新药的数据呢?
他们早就知道工藤新一没死。他永远也抓不到他们——雪莉早就确保了这一点。她透露一点信息,让工藤新一一直追着线索,却永远找不对方向。
最让他崩溃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察觉。
他为了救灰原哀,跪在琴面前交换人质,承诺会保护她时,没察觉。
拘束衣勒紧他,另一颗不知名的药丸被塞进嘴里时,没察觉。
直到药效过去,宫野志保穿着白大褂走进来——胸前口袋上,绣着她的代号“雪莉”。
他才终于明白。
工藤新一一直都,自己是在与狼舞。
但他从未想过,灰原哀竟是那群狼中的一员。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