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
他早该换个座位的。
书桌背对房门,这种布局简直是找死。虽然知道是被害妄想症犯了——毕竟黑衣组织都被端了——但他就是忍不住多想。只要有人从门或窗户摸进来,他背对着的瞬间,就等于把唯一的逃生路拱手让人。
就像现在这样。
金属摩擦的轻响从身后传来,细微得像错觉。新一没在意,最近这种幻听太多了。自从黑衣组织覆灭,他神经一直绷得太紧,总觉得暗处还有眼睛盯着自己。
他真该回头看看的。
“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声音轻得像耳语,却让新一猛地一颤。桌上的推理小说哗啦砸在地上,他却顾不上捡,条件反射地摸向左手——
该死!
那块麻醉手表早就不合手了。它现在正躺在床头柜上,对眼前的毫无威胁。
等来人,新一松了口气,又皱起眉。
是怪盗基德。
虽然比黑衣组织成员好点,但也有限。
现在他最不想见的就是这家伙,媒体上刚炒完两人的爱恨。新一把右手从空荡的上移开,调整姿势试图掌控局面,基德的问题却在耳边挥之不去。
“你来干什么?”他冷声质问,希望能用冰冷的态度把这小偷赶走。基德眼皮跳了一下,算是唯一的反应。新一眼里闪过一丝快意——这家伙活该,谁让他之前总找麻烦。
“回答我的问题。”基德的声音像结了冰,往前迈了一步。帽檐下的眼睛锐利如刀,“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回复里的那句,到底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吗?”新一一边回话,一边飞快计算两人到门口的距离。他只想赶紧结束对话,哪怕落荒而逃也认了——面子总能找回来。他往右边挪了挪,想占据更有利的位置,嘴上继续拖延,“还是说,你只会写谜语,不会解谜?”
“我解得了。”基德语气生硬,又往前一步。新一立刻往旁边躲,两人像在玩一场诡异的猫鼠游戏。基德的声音染上了烦躁,“正因为解得开,我才要问。别怪我多心,那话听着像……侦探小子不在了。”
基德再往前一步,新一本该趁机冲去门口的。
但他没有。
一股火猛地从心底窜上来。
因为——因为!
侦探小子才没有不在!他就在这儿!就在基德面前!一直都在!
可基德根本不想要他!这家伙转头就去追那个金发外国侦探了,那人的口音还偏偏像极了新一最爱的角色。基德看侦探小子的时候,眼里从来没有新一的对等,他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把他抛到了脑后!
但新一,基德问的不是侦探小子。
他问的是柯南。
可柯南已经不在了,工藤新一也不过是段本该实现的人生的残影。基德既然不想要侦探小子,那这两个身份,他一个都别想得到!
“你什么事?”新一气得咬牙,喉咙里泛起熟悉的灼痛感,“柯南在不在,跟你有什么?”
基德愣住了,好像对新一的愤怒很意外。新一心里又又涩,差点笑出声,又差点哭出来。
“我记得你现在有个金发外国人追着吧?挺会挑的啊。”新一强忍着眼睛的灼痛和模糊的视线,冷笑道,“还是说,他没你想的好玩?我一出现,你就急着换船了?”
基德听到这话,猛地站直身体,又往前一步。这次新一反常态地没躲,死死盯着他。
“这跟你和白马探。”
“不,是跟柯南。”新一几乎是吼出来的。柯南,柯南,柯南——永远都是柯南!那工藤新一呢?侦探小子呢?!“我凭什么告诉你柯南的事?你早就放弃他了,把他换成了更有趣的。现在又来他的下落?晚了!”
基德突然僵住,接下来的话像冰锥一样刺过来。
“柯南在哪?”他逼问着,再次逼近。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谁都不肯退让,“我学校的同学说,柯南去留过一封信,还说‘时间不多了’。为什么,工藤?柯南到底在哪?”
原来如此。
他是这么想的。
嗯……
这也算是真相吧?
“如果我说他死了呢?”新一突然问道,心底某个的角落驱使着他想知道答案。基德会有反应吗?他真的在乎吗?还是会耸耸肩,转身就走?“如果他出了意外,得了绝症,就这么……停止呼吸了呢?你会怎么做?”
基德沉默了,才眯起眼睛:“我不信。”
什么?
“你说什么?”新一惊讶地后退一步。
“你在撒谎,我看得出来。柯南没死。”基德语气肯定,“他到底在哪,名侦探?”
名侦探,名侦探,名侦探……这个称呼像嘲讽一样在新一耳边回荡。这是基德给工藤新一的昵称,可他明明是侦探小子!不是别的什么人!他不想当名侦探,只想当那个被基德记住的侦探小子!
眼睛里的灼痛越来越烈,新一低下头,声音发颤:“……别这么叫我。”
“……什么?”
这家伙难道还要他把话挑明吗?
“别叫我侦探!”新一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不是我的名字!我不是什么名侦探,柯南也不是小侦探!别再用这些破外号喊我!”
怪盗基德沉默着,脸上的单片眼镜反射着冷,看不出。
新一眼眶发红,像被点燃的引线,话匣子彻底炸开:“还有!柯南不在又怎么样?你早就放弃他了对不对?你连预告函都不给他发了!”
“我那是因为——!”
“他那么崇拜你!”新一无视基德的辩解,声音发颤,“那些盗窃案对他来说就是!每次收到你署名的卡片,他都开心得像个傻子——因为终于有人把他当回事,而不是只会跟在毛利小五郎屁股后面的小鬼!”
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新一死死盯着基德那张永远没的脸,想从里面看出哪怕一丝愧疚。“你也是!当年所有人都把我当普通高中生,只有你把我当对手,当能追上你的人!可后来你转头就去找别人了——那种感觉你知道吗?像被人从背后了一刀!疼得我……”
话没说完,他自己崩溃了。
呼吸猛地一滞,喉咙里涌上的哽咽让他说不出话。新一猛地偏过头,指死死抵住嘴唇,想把那些丢人现眼的哭声咽回去。
再撑几分钟就好……他只要冷静几分钟……
“我?”
基德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
新一警惕地侧过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说,”基德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新一心上,“我把你当对手。”
轰——!
新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逃跑的念头像电流窜遍,可基德就站在门口和窗边的中间,背后的书架硌得他肩膀发疼——他被堵死了!
“是他!”新一急忙改口,声音都在抖,“我是说你把柯南当对手!”
“我听得很,名侦探。”基德上前一步,阴影彻底笼罩住新一,“你就是柯南,对不对?”
那种窒息感又来了。
像服部第一次戳穿他身份时的,像每次怀疑他时的无措,像灰原哀第一次说出“工藤新一”四个字时的绝望——就像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我看起来像小孩吗?”新一强镇定,可声音里的藏不住。
“不像。”基德承认,“但你也不是真正的名侦探。你是我的‘小侦探’,不是吗?”
新一僵住了。
他说不出话。
完了。秘密暴露了。谎言穿帮了。
可奇怪的是,除了恐惧,他心里还有一丝……解脱?
他确实是基德的小侦探,可那只存在于收到预告函的日子里。基德早就不给他发了,早就去找别人了……他曾经那么想变回那个能收到基德卡片的“柯南”,可如果基德根本不想要他了呢?那他算什么?
突然,一阵布料摩擦的声响。
新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
力道大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像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一样。新一懵了——这算什么?
他想推开基德,想骂他骗子,可身体却诚实地想往那温暖的怀里缩。不行!他还在生气!基德忘了他!基德找别人了!凭什么现在又来抱他?
“放开我!”新一挣扎着,可基德抱得更紧了,“我还没你!”
“不放。”基德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点笑意,“我不能让你再误会下去了。”
误会?
“你说我‘停止发预告函’的那天?”基德顿了顿,“那天我被白马探跟了一整天,根本没时间把预告函送出去。现在它还在我家书桌抽屉里躺着呢。”
新一愣住了。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可基德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可是怪盗基德啊!
……他会吗?
新一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基德胸前的白色礼服,心里那点该死的希望,连他的逻辑思维都压不住。一次是意外,那后面几次呢?
他把脸埋进基德的肩膀,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闷闷的:“那次郎吉那次呢?”
“你当时和铃木财团的大小姐在一起。”基德耸耸肩,“我以为不管发不发预告函,她都会把你拖去现场。”
是……铃木园子确实差点把他绑过去。连都帮着劝他,可当时他还在赌气,硬是没去……
“那你呢?”基德反问,“我后来发过一次预告函,你为什么没来?还有那次我被白马探跟踪之前的那次?”
新一愣住了。
他根本没收到过那些预告函!
因为那时候灰原已经给他研制出解药,黑衣组织也被摧毁了——他不想再当“柯南”了,不想再承受那种被遗忘的痛苦,只想变回工藤新一,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他失败了。
那些痛苦根本忘不掉。
新一把脸埋得更深,眼泪浸湿了基德的礼服:“最后一次……我去了你的现场,看到你和白马探说话。你连我走了都没发现……我就自己走了。看着你和别人聊得开心,不如……”
不如早点死心。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可基德好像懂了。
怀抱突然收紧,基德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不像那个偷心的怪盗:“那次我是让白马探拖住的。我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从背后拍我肩膀,说‘基德,这次我不会让你跑掉’。可等我摆脱他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新一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找了你整个现场,”基德的声音带着点自嘲,“连厕所都没放过。结果你早就走了。”
眼泪流得更凶了。
原来不是他被遗忘了……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在误会。
新一的手松开基德的礼服,转而环住他的,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那……以后的预告函……”
“当然是发给你。”基德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只发给我的小侦探。”
窗外的透过窗帘缝隙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新一闭上眼,感受着怀里的温度,终于笑了。
“哦,侦探君……”
怪盗基德的声音落下时,新一感觉头顶被轻轻按了一下。要是换作平时,他肯定会觉得这语气是在嘲讽。但现在——
像寒冬里突然撞上的暖炉,熨得心口发疼。
“你早该出来的。比起白马那家伙,我宁愿天天跟你斗智。”
新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反而打了个哭嗝。
“还有……那之后。整整两个月啊。我以为……你肯定把我忘了。”
“后来黑衣组织倒了,灰原给了我解药。我终于能变回工藤新一,不用再当柯南了。可……可已经开始新生活,朋友们都上大学了,只有我还卡在高二!”
一件事叠着一件事,像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这日子怎么就这么糟?
“我只是……只是想再当回你的侦探君啊!可你偏偏在我刚缓过来的时候,又发了那该死的预告函……”
话没说完,他已经哽咽到说不下去。心里那道堤坝彻底决了口,所有委屈和不甘都涌了上来。
“如果你以为一张纸就能了断,那可就错了。”基德的声音带着笑意,按在他头顶的手移到后颈,拇指轻轻蹭着他的脊椎。一股暖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了。“想说的话就得说出来,不管对方会不会在意。这才是真正的了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新一愣了愣,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胃里那团沉甸甸的郁气,好像真的散了不少。
“我还是想用足球砸你。”他闷声说,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不过……世界好像没那么绝望了。”
基德笑了,声音里满是得意。“那以后我的魔术秀,你还来吗?”
新一想都没想就想答应,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他转过头,视线越过基德的肩膀,没敢看那双眼睛。“白马……他会去吗?”
“别提了。”基德叹了口气,“我试了无数办法,就是甩不掉那家伙。”
新一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件事。“他真的是我的对手吗?还是你让我去吓他?”
“当然是。”基德坦然承认,“可惜计划出了点意外。”
新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何止是意外。”
“对了侦探君,”基德往后退了半步,帽檐下的眼睛亮闪闪的,“以后作业不会写,有别的事,随时找我。”
新一皱起眉。“可我没有你的号码。”
“你确定?”基德笑得像只偷的猫。
新一心里犯嘀咕,伸手摸向后裤。掏出手机一看,通讯录里赫然多了个新号码,备注是“黑羽快斗”。
“你什么时候……”
“魔术师从不透露秘密!”基德往后一跃,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的弧线。他已经站在窗台上,手搭在窗框上准备飞走了。
“等等!”新一猛地伸手,却停在半空。他没想到基德真的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
“我……”新一挠了挠头,手指绞着衣角,“谢谢你。黑羽。谢你今天……”
基德笑了,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叫我快斗就好。我们早就不是外人了。”
新一的脸微微发烫,却还是忍不住笑了。“那你也别叫我侦探君了,叫我新一。”
“嗯……”基德拖长了声音,逗他,“还是侦探君好听。”
“你!基德!”
“再见啦侦探君!”基德挥了挥手,转身跳了下去。滑翔翼展开的声音传来,他已经飞出去老远了。“记得下次的预告函哦!”
新一站在窗前,直到基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还没回过神。几个小时后,他躺在床上,嘴角依然挂着笑。
世界还没好起来,但。
他是工藤新一,他会让一切都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