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距离上次谈话过去整整一天，乔鲁诺坐在窗边，第三次确认了时间。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乔瑟夫和早就睡了，连庄园外巡逻的手下都换了两轮岗。乔鲁诺揉了揉眉心，最近总是失眠，明明身体累得像灌了，脑子却得可怕。

他怀疑自己是继承了那个男人的夜猫子习性。

毕竟，他是迪奥·度的儿子。

那个被世界遗忘的吸血鬼，此刻正躺在房间中央的床上。

乔鲁诺并不。

迪奥刚醒，至少还得好几天才能恢复力气。别说威胁他和手下，恐怕连坐起来都费劲。

更何况，迪奥自己也这一点。

门被推开时，乔鲁诺正靠在衣柜上看书。那本没读完的小说摊在上，书页被夜风吹得轻轻翻动。

迪奥醒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秒就锁定了乔鲁诺，嘴角立刻撇成一个刻薄的弧度。那股与生俱来的劲儿，就算重伤也没减半分。

乔鲁诺抬眼扫了他一下。

比之前多了，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但乔鲁诺还是捕捉到了一丝藏不住的虚弱——他在强撑。

“晚上好。”乔鲁诺合上书，语气平淡得像在打招呼。

迪奥没接话，只是死死盯着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那个无礼的杂种空条承太郎来过。”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乔鲁诺有些意外——这家伙还带着英国。

“嗯，来过。”他没多解释。

“为什么？”

“你现在没资格提问。”乔鲁诺站起身，走到床边，“当初你求我收留时，可是答应了不少条件。别想毁约。”

迪奥的依旧看不透。他盯着乔鲁诺，突然嗤笑一声：“你不怕我？”

“不怕。”乔鲁诺坦诚得很，“你不会伤害我。”

迪奥挑了挑眉，那副精心修饰的样子，简直不像个刚从鬼爬回来的人。“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乔鲁诺心里冷笑。

就凭他和乔瑟夫联手把你打得站都站不稳，别说动手，喘气都费劲。

但他没说出口，只是淡淡道：“我太像你想回到的过去了。”

迪奥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却没反驳。

乔鲁诺心里有数了。

“看来你根本不想复活，至少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更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点。”

迪奥像只受伤的，虽然虚弱，却依旧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乔鲁诺不敢想——等他恢复了实力，自己还能不能镇住他？

到时候，又该怎么说服留下他？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随你便。”迪奥的声音像淬了冰，“反正你迟早会后悔。”

那股阴森的气场，换作别人恐怕早就吓瘫了。但乔鲁诺只是耸耸肩：“我从不后悔。”

迪奥的眼神终于变了，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迪奥，是在英国醒来的。”他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我的旧身体就埋在那里。我感应到你在这里，知道自己还没恢复力量，就一路找过来了。”

没说怎么来的，乔鲁诺也不想问。

“知道是谁唤醒你的吗？”

“当然。”迪奥顿了顿，却没往下说。

乔鲁诺皱了皱眉。

算了，一步一步来。

他真正想问的，是更私人的事。

比如，他的身世。

母亲从没提过家族的事，更别说迪奥了。他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活了这么，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

乔鲁诺深吸一口气，声音放轻了些：“你死前，知道我的存在吗？”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听到答案。

但他需要一个了结。

乔鲁诺盯着眼前的男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硬币。

迪奥·度，他的父亲。

这个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磁性。乔鲁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是那种会说甜言蜜语的父亲。如果非要形容，那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淬了毒的匕首，字字扎心。

“是。”迪奥地靠在沙发上，指尖划过边缘，“我，迪奥，确实放纵过自己的欲望——为了延续我的血脉。不过在我死之前，我从来没确认过这一点。”

乔鲁诺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不是恨透了乔斯达家族的血脉吗？”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迪奥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是被踩到尾巴的毒蛇：“我，迪奥，当然恨！”

“那你为什么要用乔纳森·乔斯达的身体生孩子？”

这句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迪奥的脸上。他愣住了，那双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仿佛这个问题他从未思考过。

“我以为……我以为我优越的血脉，足以压制乔斯达家族的软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

乔鲁诺简直想笑。

维多利亚时代的科学知识？就这？

他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还以为地球是平的？

“那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不是。”乔鲁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

“哦？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迪奥挑眉，语气里满是不屑。

“因为现在有互联网！科学已经发展了一百多年了！”乔鲁诺的声音陡然拔高，“别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互联网。”

迪奥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这小子真是冥顽不灵！你母亲没教过你基本的礼貌吗？”

乔鲁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迪奥的含糊辞和态度，像一根根针，扎得他浑身难受。

这感觉就像在和另一个更、更扭曲的自己对话。

他死死按住橡木床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有。”乔鲁诺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她的丈夫倒是‘好心’地想把礼貌‘打’进我的身体里。”

房间里一片死寂。

“你的继父……对你不好？”迪奥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不，怎么会呢？”乔鲁诺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宁愿在街头流浪，也不想回家。你觉得这算好吗？”

“你母亲……”

“她从来就不想当母亲！”乔鲁诺猛地打断他，积压了十几年的如同火山般爆发，“但你需要继承人——所以这一切都无所谓。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根本不用管后果！”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压抑了这么多。

那些年的委屈、愤怒、不甘，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倾诉，可这个陌生人，偏偏是他的父亲。

迪奥没有打断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乔鲁诺，直到他的渐渐平复。

“如果我，迪奥，早知道你的存在……”迪奥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人类的，“我会亲手解决那些渣滓，让你真正地成长。”

乔鲁诺愣住了。

他看着迪奥，那双猩红的眼睛里，似乎真的没有了往日的和冷漠。

这个想法很荒谬，但乔鲁诺知道，迪奥说的是真心话。

无论这听起来多么扭曲。

至少，这是一个开始。

“你会是一个合格的。”

……又来了。

吸血鬼的鬼话。

“你除了征服世界，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乔鲁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想让空条承太郎把迪奥带走，但此刻，他甚至想亲手杀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太难沟通了，每一句话都像是谜语，根本得不到直接的答案。

迪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语气回答：“我，迪奥，很喜欢口红。”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