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的肩膀似乎僵了一下。
谢怜道:“好极了。”
花城道:“哪里好?”
谢怜不急不缓道:“从来没有人见过血雨探花的真容,而我们初见便是坦诚相待,不好吗?”
“而且,我看其他人都认定你这也是一张假皮,只有我知道这是真容,怀揣一个如此了不得的秘密,不好吗?”
花城笑笑。
“你上次说的那么吓人,我都做好你真的青面獠牙、丑如夜叉的准备了。”
“可瞧你这模样,无非就是大了一点,高了一点嘛。”
花城笑意更深,神色恢复如常,半真半假地道:“哥哥好会说话啊。”
谢怜坦然道:“不是会说话,是因为你真的好看啊。”
花城竟是一愣,侧首片刻才转回来,道:“哥哥,取笑我!”
谢怜认真地道:“没有取笑。”
“花城主风采卓绝,技艺超群,在下是甘拜下风。”
想起那日菩荠观夜话时,花城似乎觉得男人的相貌很重要,谢怜当然要使劲儿夸他,好让他不要自我怀疑。
说到“风采卓绝”,花城目光闪动,说到“技艺超群”,他却一本正经地道:“提到这个,我便要说了。哥哥你忘了这个。”
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那支娇艳欲滴的红花,递了过来。
“是最后一局那朵花?”
花城道:“哥哥有意相让,是对我有何误解?”
“难道哥哥认为你若答盅内之物为生,为赢这一局,我就会立即弄死它吗?”
谢怜接过花,微感诧异。
花城竟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谢怜也是到最后一问才发觉问题不妥。
符燃不燃,的确可以判断盅内事物生死。
但如果答“生”,要把里面的东西当场弄死,也很容易。
如果盅里的东西是什么小兔小妖、甚至人的生灵,那这赌局就不好玩儿了。
而且……他心里觉得,花城应该也不会这么做。
谢怜摇摇头,道:“并非担心。”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这么做,我只是觉得,还是不要给别人做这种选择的机会了。”
四下望望,他站起身道:“路上听说极乐坊是花城主的暖被窝,所以三郎是把我带到了寻欢作乐的烟花之地吗?”
花城却睁大了眼,道:“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从来不去烟花之地的。”
他一副仿佛被人冤枉了清白的语气,谢怜有意逗他:“什么,原来你不去的吗?”
花城仰脸看他,道:“哥哥,我长了一张会让你那么想的脸吗?”
谢怜这才笑道:“你不去很好,洁身自好,修身养性,今后也不要去。”
花城状似很乖巧地道:“谨遵哥哥教诲。”
谢怜满意点点头。
花城笑了笑,然后道:“这里是我的居所,平时都没人来,哥哥是第一个客人。”
“你那是没人来吗?”谢怜却是知他脾气,笑道,“你连大门在哪儿都不让人家找到吧?”
二人对视一笑,忽觉一丝异动,原来是花城腰间那把弯刀突然银眼大开,骨碌碌转了一圈。
“你的刀……好像在动?他的眼睛睁开了?!”
花城低头看了一眼,道:“哥哥,失陪片刻。”
谢怜道:“出事了?我也去看看?”
说着,正要起身。
花城却轻轻把他按了回去,道:“没什么,废物捣乱罢了。”
“既然来了我的地方,哥哥尽可随意,有什么事就叫人,没谁敢不听,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转身朝外走去,似乎因为被扰了兴致而不高兴,远远一挥手,珠帘噼里啪啦向两边分开。
待他出去了,满帘的珠玉又噼里啪啦合拢,摔得一片清脆乱雨纷飞。
谢怜在妖兽皮毛上坐了一会儿就离开大厅,在极乐坊里转了起来。
他们已把鬼市外围搜了一圈,剩下最后可能藏匿神官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
朱红的走廊纵横交错,空无一人。
谢怜一阵乱走,忽见一个黑色背影一闪而过。
下弦月使!
他行色匆匆,必不是在闲逛。
谢怜立马跟了上去。
跟了一阵,那鬼使七弯八转,谢怜始终无声无息幽灵一样地跟在他身后三四丈。
二人转入一条长廊,尽头一扇华丽的大门,下弦月使来到门前,忽然一回头。
但他没看到什么。
因为谢怜已经在他头顶上了。
大门边有一尊仕女像,婀娜多姿,手里托着一只玉盘。下弦月使不先开门,只往那盘里丢了什么东西。
只听“叮当”两声脆响,谢怜暗暗猜测:“骰子?”
这声音他听了一天,只怕很久都要在他耳边响个不停了。
果不其然,那鬼使移开手,盘里的正是两个骰子,两个都是鲜红的六点。
怎么连三郎的手下手气都比他好!
谢怜心里一疼。
那门突然自行大开,下弦月使收了骰子便进去了。
谢怜像一张纸片一样飘到地上。
照理说,这屋子不大,在里面做什么都会传出动静。
但那鬼使关门进去后,没有半点声息。
谢怜果断举手一推。
果然,屋里空无一人,陈设一目了然,不可能别有洞天。谢怜若有所思地望向一旁这座仕女像。
看来,这屋子是上了锁的。不过不是真锁,而是一道法术锁。
要开锁就需要钥匙。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就是要用骰子抛出两个“六”。
可这才是最难的。
对他来说,根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忽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哥哥,你可叫我好找。”
谢怜猛的转身。
迎面走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红衣人,腰悬一把修长的银色弯刀,弯刀和靴子上的银链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争相闪耀,极是嚣张。
正是花城。
他抱着手臂,边走边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谢怜道:“我……找你啊。”
“但你家太大,走错路了。”
花城纠正道:“居所,不是家。”
“这地方是我修着玩儿的,有空来晃晃,没空不管。”
谢怜决定忽略他那句“修着玩儿”,道:“居所和家,有什么区别吗?”
花城道:“当然有。家里有家人。”
谢怜心中微动。
如果一定要有“家人”才能算作“家”,那他已经八百多年都无家可归了。
虽然花城脸上并无寂寥落寞之色,但谢怜仍是微生同病相怜之意。
又听花城道:“这破地方除了空有外表罢了。”
“哥哥那菩荠观虽然小,我却觉得比极乐坊舒服多了。”
谢怜汗颜道:“你也太抬举菩荠观了,那才是真正的‘破地方’呢。
“你要是这么不嫌弃,日后什么时候想去就去玩吧。”
花城立刻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哥哥日后不能嫌我烦。”
谢怜总觉得好像又上了什么当,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当。
“呃嗯……当然不会?”
(ps: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