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发胶味混着少年们的笑闹声，弥漫在2023年1月闷热的空气里。化妆镜的边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被灯光照得分外刺眼，镜面上贴着几张三代练习生的合照，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人遗忘的记忆碎片。
王橹杰缩在最角落的化妆镜前，蜷着肩，背脊绷得笔直，那副姿态显得格格不入。他狭长清冷的丹凤眼带着天生的眼线，眼尾微微上挑，透出几分阴郁的破碎感。垂下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落在眼睑处，像暗夜里的薄雾。他手里攥着表演号码牌，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数字“4”被指腹反复摩挲，边缘褪了色——那是他的幸运数字，从记事起便刻在骨子里的偏爱。
这是他进公司的第一个全员舞台。三代和四代的练习生挤在同一个后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工作人员的喊话声、少年们的嬉笑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然而，王橹杰的目光却像钩子一样穿过攒动的人头，黏在斜对面那个穿白色训练服的身影上——穆祉丞。
他太了解穆祉丞的性子了。那是被良好家庭氛围养出来的勇敢，带着棱角，敢于在这个满是成年人规则的圈子里闯荡。从九岁开始，他就敢对着不合理的编排说“不”，手撕剧本，像一块硌脚的小石头，被人嫌“不乖”。可偏偏就是这种不羁，撞进了王橹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王橹杰是沉默的。大人们总让他抬头展示那张建模般的骨相脸，展示那副惊鸿主唱的好嗓子，可他偏偏爱低着头，指尖捻着衣角，哼着不成调的歌，跟在身后捡那些被人丢弃的、带着棱角的小东西。穆祉丞就像是他捡了很久的一块硬石头，明明硌得慌，却攥在手里舍不得放手。
他偷偷存了好多穆祉丞的直拍视频，存在手机相册里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文件夹的名字是“4”。练舞时对着视频反复抠动作，连抬手的弧度、转身的角度都要学个七八分像。舞蹈老师夸他进步快，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对着屏幕练了无数遍的结果。他知道穆祉丞喜欢哆啦A梦，就去搜遍所有周边信息，从漫画到动画再到联名款玩偶，连手机壁纸都换成了穆祉丞的照片，锁屏密码是穆祉丞的生日加上自己的幸运数字。
情人节那天，他盯着壁纸看了半宿，指尖划过屏幕上穆祉丞的笑脸，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那是他无人知晓的秘密，像藏在口袋里的糖，偷偷舔一口，甜得溢满整个胸腔。他还会默默买和穆祉丞同款式的衣服，藏在衣柜最底层，等训练结束后偷偷换上，对着镜子比划；去他打卡过的奶茶店点同款饮品，坐在他坐过的位置上，盯着窗外发呆；喝他爱喝的饮料，吃他爱吃的甜品——这些都是他的日常，属于少年不动声色的狩猎。
他本无欲无求，出生在什么都不缺的家里，眼神里总带着点神性的淡漠。对舞台的渴望更多是源于骨子里的规划，而非热爱。可穆祉丞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所有的平衡。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攥在手里的东西，那个东西叫穆祉丞。
闺蜜汪浚熙的出现更是给这份懵懂的心思添了一把火。是汪浚熙让他明白，原来现实里真的有同性之间的爱情。靠着和汪浚熙的相处对照，他才惊觉，自己对穆祉丞的感情从来不是什么师兄崇拜，也不是友情渴望，而是彻头彻尾的、想要占为己有的爱情。
“各梯队上台站位——”
工作人员的喊声拉回了他的神智。人潮涌动间，他被身后匆忙跑过的道具组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堆满服装的推车旁。推车的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上面挂着的演出服晃来晃去，其中一件蓝白相间的卫衣，和穆祉丞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慌乱中，一只有力的手穿过人群，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温热干燥，掌心的纹路清晰，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穆祉丞“小心点。”
清亮的声音落进耳朵里，像夏日里的一阵风，吹散了后台的闷热。王橹杰猛地抬头，撞进穆祉丞含笑的眼眸。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嘴角的梨涡浅浅的，看得人心底发痒。
他瞬间慌了神，那股隐藏的侵略性差点破壳而出，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强装镇定地甩开那只手，耳尖却不受控地泛红，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薄红。他甚至忘了说谢谢，只僵硬地别过脸，低头盯着鞋尖的蓝色纹路——那是他偏爱的颜色，鞋带系成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他太清楚自己的本性了。他是有规划有抱负的，内心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法则，秩序感强到让人觉得难以掌控。四代的朋友们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愿意收起所有锋芒，温和包容。可面对穆祉丞，那份想要掠夺的欲望总会不受控制地往外溢。他只能用冷脸做伪装，怕那份过于炙热的目光会吓到眼前这个小太阳。更重要的，是他爱穆祉丞，却也更爱自己的前途。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在对方先动之前，他绝不会打破这份被动的平衡。
穆祉丞看着他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眉头轻轻蹙了蹙。这已经是这个叫王橹杰的师弟第N次对自己摆脸了。之前训练时偶遇，他笑着打招呼，对方却直接低头躲开，脚步都快了几分；食堂里坐同桌，他递过去一瓶牛奶，对方连看都没看，只顾着扒拉餐盘里的西瓜；练舞房里他想请教对方唱歌技巧，对方却戴上耳机，假装没听见。
王橹杰的餐盘里永远没有青椒和番茄，摆着的是他爱吃的西瓜和甜品，这点穆祉丞记得清清楚楚。他甚至偷偷记过王橹杰喜欢的口味，下次买甜品时会下意识多买一份同款，却又没勇气递过去。
他能敏锐地感知到别人的温度，可王橹杰的冷，像一层厚厚的冰，冰下却藏着滚烫的岩浆，他摸不透。
穆祉丞“丁哥，”
穆祉丞凑到丁程鑫身边，一脸困惑，手里还攥着那瓶没送出去的牛奶。
穆祉丞“那个四代的王橹杰，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老摆我脸色。”
丁程鑫咬着吸管，瞥了一眼角落里故作淡定舔嘴唇的王橹杰，忍俊不禁地拍了拍他的肩。丁程鑫的目光带着几分了然，毕竟是过来人，少年人的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他的眼睛。
丁程鑫“你啊，再观察观察，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多讨厌。”
穆祉丞半信半疑，转身又扎进了和其他师弟的打闹里。他是狮院的热血感性派，天生的E人，习惯了用热情融化所有距离，唯独对王橹杰，他有点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每一次的靠近，都让角落里的少年心跳漏了一拍，也不知道，自己的每一个笑容都被少年偷偷藏进了心底。
台上的心动挑战环节来得猝不及防。这是CP粉和吃瓜群众们闹着喊来的环节，主持人拿着话筒，笑得一脸暧昧，台下的粉丝们尖叫连连。没人知道，这正是王橹杰偷偷期待了很久的契机，他甚至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和穆祉丞牵手对视的场景。
规则很简单，随机抽取两人牵手对视十秒，赢的人能拿到限量版哆啦A梦周边——那是穆祉丞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同款，王橹杰早就记在了心里。
听到哆啦A梦，穆祉丞的眼睛都亮了，举着手喊：
穆祉丞“我来我来！”
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的雀跃。他挤到台前，看着主持人手里的抽签箱，眼睛亮晶晶的。结果抽到的名字，赫然是王橹杰。
周围响起一阵起哄声，口哨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王橹杰的脸唰地白了，又迅速染上一层薄红，从脸颊蔓延到耳根。他硬着头皮走上台，指尖冰凉，垂在身侧微微发抖，连脚步都有些虚浮。穆祉丞也有点懵，站在他对面，看着这个平时冷着脸的师弟，突然发现他的丹凤眼格外好看。垂着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扇得人心里发痒。
王橹杰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卫衣，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脖颈线条流畅，喉结轻轻滚动着，带着几分青涩的性感。穆祉丞的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又慌忙移开，耳尖也泛起了红。
“三，二，一，开始！”
主持人的声音落下，带着几分戏谑。穆祉丞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王橹杰的手。
触碰到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王橹杰的手比想象中还要凉，而且在微微发颤，指尖的皮肤细腻，带着一点薄茧，应该是练小提琴磨出来的。穆祉丞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在刻意憋气，胸膛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肩膀微微耸着，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他抬起眼，撞进王橹杰的眼眸里——那双平日里总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的注视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无措和慌张，像落水的小狗，可怜兮兮的，眼底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一颤一颤的，看得人心软。
王橹杰早就收敛了所有的强势锋芒。他知道穆祉丞是直男，也知道那样带着占有欲的眼神是挑衅，他不想惹师兄不快。壁纸事件曝光的时候，他心里百转千回，一半是恐惧焦虑，怕给穆祉丞添麻烦，怕被对方讨厌，怕这份难堪的暗恋毁了自己的前途；另一半却又隐隐暗爽——终于，让师兄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他可是说过“强扭的瓜真甜”的人，忍耐太煎熬，就算是飞蛾扑火，他也要试一次。但他更清楚，按兵不动才是最大的主动权。
十秒的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敲在两人的心上。
周围的起哄声渐渐模糊，穆祉丞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他能闻到王橹杰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干净得像雨天里的青草，还带着一点西瓜的甜香。他突然想起丁程鑫的话，想起那些被自己误会的躲闪和沉默，想起偶尔瞥见的、王橹杰手机里自己的照片，想起对方模仿自己跳舞的姿势，想起他餐盘里永远不变的喜好。
原来不是讨厌。
是喜欢。
这个念头像一颗炸弹，在穆祉丞的心里轰然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猛地松开手，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几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王橹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十秒到了。
王橹杰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冲下台，脚步都有些踉跄，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他躲进了后台的洗手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瓷砖贴着后背，却压不住心底的燥热。
他抬手捂住发烫的耳尖，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心脏跳得快要冲破胸膛。
完了。
他肯定被看穿了。
王橹杰蹲下身，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泛红的眼眶。他是被条规束缚的黑衣男鬼，是自带破碎感的彝族大祭司，早就被告知同性之间的情愫是禁忌，可他还是忍不住。暗恋是一个人的事，他本来只想默默守着，却在牵手的那一刻，溃不成军。
更让他拧巴的是，他越在意穆祉丞，就越做不到把话说开，只能把所有想法藏在心里，连难堪都只能自己消化。他宁愿自己憋着，也不愿让穆祉丞有半分为难。
而台上的穆祉丞，还站在原地，手里残留着王橹杰的温度，冰凉的，带着一点颤抖的触感。他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怎么理都理不清。
他是被公司编排、愤怒手撕剧本的真性情少年，一开始还以为这场互动是公司的炒CP剧本，可直到握住那只冰凉发抖的手，他才明白，那是藏不住的真心。那双手里的颤抖，那双眼睛里的慌张，骗不了人。
作为一个心软的二次元，王橹杰的样子，莫名撞进了他心里最软的地方。他甚至忍不住开始脑补动漫里的暗恋桥段，纠结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主动靠近？
后台的喧嚣还在继续，穆祉丞却没了闹的心思。他找了个借口溜到后台的走廊，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廊里的灯光昏黄，映着他略显迷茫的脸。
走廊的尽头，王橹杰终于走了出来，低着头，脚步匆匆，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他的头发有点乱，耳尖还泛着红，看起来格外狼狈。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又暧昧的气息。
穆祉丞下意识地想躲开，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王橹杰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耳尖的红色更浓了，像熟透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他突然觉得，这个冷脸萌的师弟，好像……有点可爱。
王橹杰反应过来，立刻低下头，攥紧了衣角，快步从他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不敢给。擦肩而过时，穆祉丞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干净得像雨天里的青草，还带着一点慌乱的气息。
穆祉丞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嘴里不自觉地蹦出一句：
穆祉丞“什么啊？”
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里的小人在疯狂纠结。怎么办，好像，有点在意这个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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