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仙府的防御禁制，在经历了之前斩荒含怒一击的撼动后，虽然被白澜汐本体暗中修补加固过，但远未恢复全盛。此刻传来的波动，轻微而克制，带着一种古老的、书卷般的沉静气息，与斩荒那种暴戾直接的冲击截然不同。
白澜汐（本体）眉头微挑。在这种敏感时刻，仙宫人人自危，连往日里与她（清澜）虚与委蛇、实则避之不及的那些“同僚”都恨不得绕着走，谁会主动登门？而且，这气息……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略一沉吟，并未立刻回应。此刻她状态极差，临时天帝位格虚弱不堪，本体更是神魂受创未愈，实在不宜见客。但对方既然能如此精准地叩动禁制，显然并非寻常之辈，直接拒之门外，恐生枝节。
心念一动，她操控着仙府内一处闲置的偏殿阵法，模拟出“清澜上神”闭关疗伤、气息不稳的假象，同时将一道微弱但清晰的神念传了出去，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疲惫与一丝不耐：“何人扰本座清修？”
门外静默了一瞬，一个温润平和、仿佛陈年古卷般的声音响起，不急不缓，透着岁月沉淀的从容：“琅嬛阁，云笈，冒昧来访，还请清澜上神恕罪。”
琅嬛阁？云笈？
白澜汐（本体）迅速在“清澜”的记忆中搜寻。琅嬛阁，仙界掌管典籍、记录史册、司职天文历法、推演卜算的清贵衙门，向来不参与权势争斗，地位超然。阁主云笈真人，更是仙界有名的老好人、书呆子，修为不算顶尖，但资历极老，据说与已故的上一代帝君都有些交情，平日里深居简出，只醉心于古籍典藏，几乎从不踏出琅嬛阁半步。
这样一位与世无争、堪称仙界“活化石”般的人物，怎么会在这风口浪尖上，突然跑到她这个“著名花痴”、“麻烦源头”的仙府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笈阁主？”白澜汐（本体）的声音依旧带着“虚弱”与“疑惑”，“本座近日闭关，疗养旧伤，不知阁主驾临，所为何事？若是为借阅典籍、探讨经文，只怕要让阁主失望了，本座对此……不甚精通。”她模仿着原主那骄纵又带着点草包美人的人设。
门外的云笈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奇异地抚平了禁制上传来的些许躁动。“上神说笑了。老朽此来，非为典籍，而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或许，也与上神近日的‘烦忧’有些关联。”
受人之托？与我的烦忧有关？
白澜汐（本体）心中警铃微作。原主“清澜”的人缘差到仙界闻名，除了无脑迷恋帝君惹人厌烦，本身也是个眼高于顶、胸无点墨的草包，谁会托付琅嬛阁主这样的清流人物来找她？更别说还扯上“烦忧”——是指她被战神打上门？还是指最近仙界天翻地覆的变故？
“哦？”她不动声色，“不知是何人所托？本座近日闭关，倒不知有何烦忧，竟劳动阁主大驾。”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警惕与疏离。
云笈的声音依旧平和，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托付之人，暂且不便言明。至于烦忧……上神觉得，近日这仙界风波，是因何而起？又将归于何处？”
这话问得相当直接，也相当大胆。直指“代天巡狩”引发的剧变，更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白澜汐（本体）心中念头飞转。云笈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单纯受某位暗中观察局势的仙神所托，来试探她这个“前帝君痴恋者”对如今局面的态度？亦或是……他本身就是某股隐藏势力推出来的棋子？
“仙界风波？”她模仿着原主可能有的反应，带着点不耐烦和置身事外的口吻，“无非是些打打杀杀、争权夺利的腌臜事，与本座何干？本座只管闭关养伤，懒得理会。”
“上神果真如此想？”云笈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老朽观天象有异，推演因果，近日之变局，似乎与上神……颇有几分牵连。”
推演因果？白澜汐（本体）心下一凛。琅嬛阁司职推演卜算，这云笈阁主虽不显山露水，但能坐稳这个位置无数年，定有过人之处。难道他真的推算出了什么？推算到了“清澜”与“代天巡狩”之间的隐秘联系？不，不可能。有天道的遮掩，加上她自身“异数”的本质，还有临时天帝位格的隔断，绝无可能被轻易推演出根脚。
那么，他是在诈她？还是另有目的？
“牵连？”她冷笑一声，演技上线，“阁主莫不是推演错了？本座近日连门都未出，如何与那些事端牵连？若阁主是来兴师问罪的，还请拿出证据。否则，恕本座不便招待了。”她作势要关闭禁制通讯。
“上神息怒。”云笈的声音不急不缓，似乎并未被她恶劣的态度影响，“老朽并非问罪，只是受人之托，送上一样东西。或许……对上神日后，有些用处。”
送东西？白澜汐（本体）更警惕了。“何物？何人所赠？本座无功不受禄。”
“此物无名，只是一卷旧书。”云笈道，“至于赠者……只说，此物与‘源头’有关，与‘修补’有缘。上神一看便知。”
旧书？与源头有关？与修补有缘？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白澜汐（本体）心中一动。她立刻联想到了天道哭穷时提到的“本源碎片”和“修复世界”。
难道……
“阁主可否说得明白些？”她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探究。
云笈却不再多言，只是道：“老朽已将书卷置于府外石阶。上神若信，自可取之。若不信，弃之也可。老朽职责已尽，这便告辞。”
话音刚落，门外那股沉静的书卷气息便迅速远去，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白澜汐（本体）的神识立刻扫向仙府门外。果然，在禁制之外的青石阶上，静静躺着一卷用普通青布包裹、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旧书册，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像凡间书肆里最寻常不过的典籍。
她沉默片刻，并未立刻去取。而是仔细感应四周，确认云笈确实已经离开，并且附近没有任何埋伏或窥探的痕迹后，才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一缕极细的仙力，如同无形的丝线，穿过禁制缝隙，将那卷旧书册“钓”了进来。
书册入手冰凉，触感粗糙，确实是凡间纸张。青布展开，里面是一本线装古籍，封面无字，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翻开第一页。
上面并非仙家功法，也不是什么秘闻典籍，而是一幅……地图？
不，不是普通的地图。线条极其简单古朴，甚至有些潦草，描绘的似乎是某种地形的剖面，标注着一些奇特的符号和意义不明的古字。这些古字并非现今仙界的通用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接近大道本源纹路的字符。若非白澜汐（本体）神魂特殊，又有天道隐隐的意念共鸣，恐怕根本认不出其中几个关键字符的含义。
“归墟……之眼……残片……封……”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归墟！那是传说中世界终结与起始之地，一切规则与物质的最终归宿与源头！其“眼”，更是传说中连通诸天万界、蕴藏无尽奥秘与危险的混沌奇点！残片？难道是指……流失在外的世界本源碎片，可能藏匿在归墟之眼的某个“封禁”之地？
这地图，难道是……寻找“财源”（本源碎片）的线索？
天道那空灵的意念也立刻传来，带着明显的惊讶与一丝激动：“这地图……上面的道纹古字，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此界同源但又更加古老纯粹的本源气息！没错！是了！一定是记载了某处失落的本源碎片封存之地！归墟之眼……虽然危险，但若真是本源碎片藏匿之处，那价值无可估量！”
白澜汐（本体）合上书册，眼中光芒闪烁。云笈……或者说他背后那位“赠书人”，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她（或者说“代天巡狩”）需要“修补”世界本源？又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线索，以这种方式送到她手里？
是友？是敌？还是仅仅是一个顺应“因果”、在关键时刻递出“钥匙”的旁观者？
她翻到书册最后一页，发现那里用同样的古字，写着一句简短的话：
“欲往归墟，先破‘执妄’。执妄不破，咫尺天涯。”
执妄？是指某种执念形成的幻境或阻碍？还是特指什么？
“看来，这‘财源’不是那么好拿的。”白澜汐（本体）收起书册，揉了揉依旧刺痛的眉心，“归墟之眼……一听就不是什么善地。还有这‘执妄’……”
“风险与机遇并存。”天道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一扫之前的哭穷颓废，“若能找到并回收一块本源碎片，不仅能解燃眉之急，更能大大加速世界规则的修复进程！甚至可能从中获得更深的感悟，对你稳固‘代天巡狩’位格也有裨益！”
“但前提是，我们能活着找到，并且有命带回来。”白澜汐（本体）冷静地泼了盆冷水，“以我现在的状态，别说去归墟之眼探险，就是出这仙府大门，都未必能瞒过有心人的眼睛。更别说，苍溟和斩荒虽然被暂时压制，但他们的爪牙和眼线可没闲着。”
“你的本体自然不宜轻动。”天道沉吟道，“但‘代天巡狩’的位格虽虚弱，只要不进行大规模、高强度的规则操作，维持基本的‘存在感’和些许‘神异’，应该还能支撑。或许……我们可以用‘代天巡狩’的名义，做些别的事情。”
“比如？”白澜汐（本体）问。
“比如……发布一些‘巡察任务’？”天道的意念带着一丝狡黠，“既然设立了‘巡察司’，总得有点事做。让那些轮流执掌的仙神，去处理一些积年的小麻烦，调解些纠纷，顺便……帮我们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可能与‘本源碎片’或‘归墟’相关的线索或异动？仙界浩渺，总有些我们不知道的隐秘角落。”
白澜汐（本体）想了想，这倒是个办法。既能维持“代天巡狩”的存在感，给“巡察司”找点事做，避免仙界因权力真空彻底混乱，又能借助众仙神的力量，暗中搜集信息，为日后可能的“寻宝”做准备。
“可以。”她点头，“不过，得好好设计一下任务内容和奖励机制，既要让他们愿意去做，又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目的。”
“这个我来。”天道似乎找回了一点“管理员”的自信，“以‘巡察司’名义发布些清理小型怨煞、调解地域纷争、探寻异常规则波动的常规任务，奖励嘛……就用那些被净化后的小型规则碎片或者凝聚的纯净灵机好了，对修复世界有益，对他们修行也有帮助，双赢。”
一人一天道（或者说，一位疲惫的打工人和一位穷困潦倒的老板）开始就如何“开源节流”、“猥琐发育”进行密谋。
而此刻，仙府之外，那卷不起眼的旧书册已被收起，石阶空空如也。
琅嬛阁深处，一座堆满了古籍典藏的静室中。
云笈真人正提着一支普普通通的毛笔，在一卷空白竹简上慢悠悠地写着什么。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温和而睿智，仿佛刚刚出门散步归来的邻家老翁。
写完最后一笔，他放下毛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望着竹简上那行古朴的字迹，低低叹了口气。
“因果种下，缘法自生。是福是祸，且看造化吧……”
他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楼阁，望向了清澜仙府的方向，又仿佛看向了更高更远处，那冥冥中不可测的天机。
“归墟之眼……执妄之障……‘修补’之人，你……准备好了吗？”
静室中，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一声悠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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