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无声地下降,数字显示屏上的数字飞速跳动,最终停在了标有“B3”的楼层。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消毒水、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冰冷而刺鼻。
这里就是别墅的“心脏”——垃圾处理中心兼中控机房。
与想象中杂乱无章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整洁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左侧是分类清晰、自动化运行的巨型垃圾处理设备,右侧则是排列整齐的服务器机柜,无数蓝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地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无数只沉睡的眼睛。
沈知微走在前面,脚步有些虚浮。他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密码,启动了紧急备用电源,将整个区域唯一的一盏应急灯调至最亮。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周围,投下无数扭曲晃动的影子,让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正在呼吸的怪兽腹腔。
“就是这里了。”沈知微停在一个巨大的、正在低速运转的离心机旁,指了指它脚下的一块方形检修盖板,“我的工作站和监控终端都在下面。平时,我会在这里分析从别墅各处采集到的……生物样本。”
苏清颜的目光锐利如鹰,她没有去看那些高科技的设备,而是死死地盯着沈知微脚下那片被阴影覆盖的区域。她的直觉告诉她,答案就在那里。
萧烬则像一头进入狩猎领域的猛兽,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四周,但苏清颜知道,他的肌肉早已绷紧,任何一个细微的异动,都会引来他雷霆般的反击。
“说吧。”苏清颜的声音在空旷的机房里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白曜的幻觉,是你做的?”
沈知微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扶了扶眼镜,苦笑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为了测试我们,或者……为了引出那个真正的‘它’?”苏清颜步步紧逼,“你是个科学家,你对‘织梦者’的实验很感兴趣。你想看看,在极端条件下,不同的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白曜是你的第一个实验品。”
“实验品……”沈知微咀嚼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痴迷的笑容,“没错,我们都是实验品。但你错了,清颜小姐。我确实对白曜做了一些‘处理’,但那不是幻觉。”
他走到一个嵌入墙壁的冷藏柜前,输入密码,柜门滑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试管,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液体和组织样本。
“我从白曜的呕吐物里,提取出了一种极其罕见的神经活性物质。它本身无毒,但它的分子结构,会与人体在极度恐惧时分泌的一种激素产生共振。”沈知微拿起一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试管,在灯光下晃动着,“我只是……稍微提纯了一下,然后通过别墅的中央空调新风系统,将它微量地释放到了后院区域。”
他看着苏清颜震惊的表情,微笑着解释道:“所以,白曜看到的‘红色眼睛’和‘女人的哭声’,不是幻觉,而是他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被我‘诱导’出来了。我很好奇,一个人的精神防线,会在这种精准的、持续的刺激下,多久崩溃。”
这是一个疯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实验。
苏清颜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一直以为幕后黑手是那个神秘的“它”,却没想到,真正的恶魔,一直披着医者的外衣,就在他们身边,冷静地进行着惨无人道的研究。
“所以,陷阱不是你布置的。”苏清颜立刻抓住了重点。
“当然不是。”沈知微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虽然想看戏,但不想玩火自焚。布置陷阱的人,手段非常高明,他利用了我的实验,把它变成了一个嫁祸给萧烬的‘意外’。他才是那个真正的高手,一个……比我更纯粹的‘研究者’。”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狂热:“而且,他成功了。他成功地让陆承夜怀疑萧烬,让你们……怀疑我。他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着我们所有人的神经。这场游戏,因为他,才变得真正有趣起来。”
苏清颜的大脑飞速运转。沈知微的话,印证了她的部分猜想,但也带来了更深的谜团。这个“高手”,不仅能利用沈知微的实验,还能精准地把握陆承夜的心理,甚至能影响到白曜的潜意识。
他到底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那个六边形电池的装置,是你发现的?”萧烬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沈知微摇了摇头,指了指苏清颜:“是她。她的侧写能力,比我所有的仪器加起来都管用。”
苏清颜没有理会他的夸奖,她的目光,被离心机旁地面上的一抹暗红色吸引了。
那是什么?
她走过去,蹲下身。那不是油漆,也不是锈迹。在昏黄的灯光下,那暗红色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边缘已经干涸发黑。
是血迹。
而且,是新鲜的血迹。
顺着血迹的方向,她看到检修盖板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萧烬,把那个盖子打开。”
萧烬立刻上前,用蛮力撬开了沉重的检修盖板。盖板下,是一个黑洞洞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通道深处涌了出来。
而在通道口,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银质的十字架项链,链条已经断裂,十字架的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字母——“L”。
看到那个字母的瞬间,苏清颜的瞳孔骤然收缩。
L……
陆承夜(Lu Chengye)?
这不可能。陆承夜是主人,是规则的制定者,他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
那么,是Luminara?Light?还是……Lost(迷失)?
“这是……”萧烬也看到了那枚十字架,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沈知微的脸色更是瞬间惨白如纸,他失声惊呼:“这是……白曜的项链!他从不离身的!”
苏清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她意识到,她们之前的思路全错了。
白曜的崩溃,陷阱的布置,十字架的出现……这些都不是孤立的事件。它们是一个连贯的、更大计划的一部分。
“沈知微,”苏清颜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白曜的‘意外’,不是警告,也不是嫁祸。它是一个……献祭。”
沈知微愣住了:“献祭?”
“没错。”苏清颜的脑海中,一幅完整的图景正在形成,“白曜是‘织梦者’组织的一员,或者,是一个被选中的‘容器’。组织需要他完成最后一次任务——成为一个‘诱饵’,一个用来测试我们、分化我们的工具。当他被‘意外’击中,精神濒临崩溃时,他体内的某种东西……被激活了。”
她指着那条通道:“这个通道,通往别墅更深处的某个地方。那里,才是真正的巢穴。白曜没有死,他只是……被带走了。这个十字架,是留给我们的路标,也是……一个宣告。”
“宣告什么?”萧烬追问,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战术匕首。
“宣告游戏升级了。”苏清颜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宣告那个隐藏的‘它’,已经不满足于在幕后观察。他要我们……主动进入他的领域,成为他新的‘祭品’。”
她看向沈知微,眼神锐利如刀:“而你,沈医生,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他剧本里的一个……提供‘药引’的配角。”
沈知微浑身一震,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导演,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别人的棋盘上,扮演着一个自以为是的角色。
就在这时,整个机房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全部熄灭了。
应急灯也灭了。
黑暗中,只剩下服务器机柜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紧接着,一个甜腻而熟悉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在机房里幽幽响起。
“晚上好,各位来宾。”
是白曜。
“欢迎来到……我的巢穴。”
话音落下的瞬间,通道深处,亮起了两盏猩红色的灯,像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住了他们。
真正的狩猎者,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而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走入那片为他们精心准备的、血腥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