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破空的呼啸声，几乎要震碎耳膜。
我跪在泥泞里，掌心死死攥着一把染血的断戈，指尖的温度被刺骨的寒意吞噬，视线里只有那道立在尸山血海中央的玄色身影。
银白面具覆着他的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绷得笔直，玄甲上早已嵌满了箭簇，黑红色的血顺着甲胄的纹路往下淌，滴落在焦土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
他是相柳，是辰荣义军的军师，是九命的海妖，是此刻赤水西岸战场上，唯一还站着的魂。
洪江的尸体就躺在他身侧三步远的地方，老将的双目圆睁，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残破的辰荣战旗。残兵们的嘶吼声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兵刃碰撞的脆响，和濒死者的呜咽。
皓翎的铁骑还在往前压，密密麻麻的箭阵瞄准了战场中央那个孤立无援的身影。
我疯了似的往前冲，脚下的泥泞裹着碎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风灌进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呛得我眼泪直流。
“相柳——！”
我的声音破碎在漫天厮杀里，细弱得像一缕青烟。可那道玄色身影，却偏偏顿住了。
他缓缓侧过头，银白面具后的目光扫过来，冷冽得像极北之地的寒冰，却又在落在我脸上的刹那，闪过一丝极淡的错愕。
“滚。”
一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嘶哑得厉害，带着血腥味，也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不管不顾，扑上去死死拽住他的衣袖。那布料冰凉刺骨，沾着的血渍已经半干，磨得我的掌心生疼。
“跟我走！”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微微一颤，“辰荣已经败了！洪江死了！你守不住的！”
他的手臂很沉，带着久经战场的钝重感，他想甩开我，可指尖刚碰到我的手腕，就被我死死扣住。
“放手。”他的声音更冷了，“此地，非你该来之处。”
“我不放！”我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箭伤，看着他嘴角溢出的黑血，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成了一团，疼得喘不过气，“你看看你自己！九条命！你已经耗得只剩最后一条了！你还要守什么？守一场注定覆灭的忠义，还是守一座早就没了魂的空城？”
他猛地低头，银白面具的边缘擦过我的额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是愤怒？是嘲讽？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我是辰荣的军师。”他一字一顿地说，字字泣血，“军师之责，死战到底。”
“狗屁的军师之责！”我哭着骂出来，指甲嵌进他的衣袖，几乎要将那布料撕碎，“你是相柳！不是辰荣的傀儡！你还有海底的珊瑚海没看够，还有防风邶的酒没喝完，还有……还有小夭在等你！”
“小夭”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远处，皓翎的将领一声令下，新一轮的箭雨，裹挟着破空的锐响，朝着我们的方向，铺天盖地而来。
相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将我往身后一拽。
我跌进他的怀里，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海腥味，混着浓重的血腥味。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噗嗤”声——
数不清的箭簇，穿透了他的玄甲，没入他的血肉。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还是死死地护着我，像一座轰然倾塌前，依旧不肯倒下的山。
“傻子……”他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我的耳畔，带着最后一丝温度，“何苦……”
箭雨还在落。
我抱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那些冰冷的箭簇，一根接一根地刺穿他的脊背。
我知道，我再不做点什么，他就要死了。
就要像书里写的那样，葬身在这片赤水西岸，连个墓碑都没有，连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我颤抖着抬手，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那滴滚烫的血，摁在了他的眉心。
“我以血为契，以魂为引——”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响彻在漫天箭雨里。
“逆转时空，改写宿命——”
“相柳，从今往后，你不是辰荣军师！”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道刺目的白光，从我和他相触的地方炸开。
漫天的箭雨，骤然定格在半空。
厮杀声、呜咽声、兵刃碰撞声，全部消失殆尽。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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