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房源信息,指尖在“发送”按钮上悬停了三秒。窗外是合肥瑶海区特有的黄昏,梅雨把天空泡成了浑浊的灰蓝色,风裹着湿冷的水汽扑在玻璃上,留下几道蜿蜒的水痕,连远处写字楼的灯光都晕成了模糊的光斑。三天前他刚跟着项目组从铜陵总部搬来,临时住的酒店离新办公楼要穿大半个城,今早老板拍着他肩的力度还留在肩头,那句“必须三天内找个近公司的住处,别再迟到了”像根浸了水的棉线,缠得人胸口发闷。
大脑还在被四小时需求评审会的代码逻辑搅得嗡嗡作响,指尖能摸到手机壳边缘积的薄汗。他滑动页面,最后一次打量那张让他心动的配图:半旧的木质画架倚着斑驳的白墙,墙皮脱了块小角,露出底下浅黄的底色;几支马克笔挤在颜料管堆里,柠檬黄的笔帽松垮垮露着半截沾着点未干的钴蓝,像是主人刚画到一半被门铃打断,连收拾都来得急。
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凌乱,和他过去二十年被铜陵父母“标准化”填满的人生格格不入。爸妈总说“计算机专业安稳”“进大厂有面子”,可只有他知道,深夜对着冰冷屏幕改方案时,键盘敲到指节发酸的钝痛,还有空调风里飘着的速食面气味——如今换了城市,至少住处能让他自己选一次,选一个能摆下画纸、而不是只堆得下电脑的地方。
“就它了。”林砚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钻进酒店空调特有的干燥气息,按下发送键时,指腹都带着点发紧的用力。
信息发出不到两分钟,手机震了震,对方回复得干脆:【可以,现在就来。地址发你。】
效率高得惊人。林砚抓起背包冲出酒店,背包带蹭过脖颈,带着点布料的糙感。打车时,晚风卷着路边小吃摊的香气扑过来,是炸串裹着孜然的焦香,混着冰粉里红糖的甜腻。车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奶茶店的暖黄灯箱、五金店的冷白光管在玻璃上划过,他看着那些陌生的招牌,突然有点恍惚——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父母远程“指导”、没有朋友线上“参谋”的情况下,为自己做一个“非必要”的决定,一个不关乎工作、只关乎“喜欢”的决定。
目的地是一栋爬满爬山虎的六层小楼,墨绿的藤蔓缠着砖红色的墙,雨珠挂在叶片尖上,路灯照过去,像缀了串细碎的玻璃。楼道里弥漫着两层气味,下层是隔壁住户飘来的番茄炒蛋香,鲜得人舌尖发馋;上层是旧报纸堆在角落的油墨味,带着点时光的陈旧。三楼的声控灯在他跺脚时“啪”地亮起,暖黄的光裹住楼梯扶手的铜锈,又在他停步时“啪”地熄灭,只剩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在台阶上洒下片淡白的影子。
“叩叩叩。”指节敲在木门上,能摸到木纹的凹凸,还带着点雨后的湿凉。
门开得很快,先是一道缝隙里漏出的暖光,接着是清浅的柑橘香——像是有人刚点了盏橘子味的香薰,混着点松节油的淡淡气息。林砚的目光在开门瞬间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