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蟾奔出数里,直到身后那片诡异的爬动声彻底消失,才敢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歇脚。
山坳里生着一丛丛半人高的野竹,月光透过竹叶缝隙筛下来,碎成一地银辉。君澈靠在竹干上,抬手扯了扯肩头的布条,伤口经方才一番剧烈缠斗,又渗出丝丝血迹。轻颜蹲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拆开布条,指尖沾了金蟾涎液,轻轻涂抹在伤口边缘。
金蟾窝在轻颜脚边,红瞳半阖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慵懒的咕呱,像是在为两人守夜。
轻颜看着君澈肩头渐渐褪去乌青的伤口,忽然低低叹了口气:“若非我执意要寻四妹,你也不会受这伤。”
君澈垂眸看她,月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他抬手,指尖刚要触到她的发顶,又猛地顿住,转而收回手,淡淡道:“路是我自己选的,与你无关。”
轻颜抬眸望他,眼底映着月色,亮得惊人:“你可知,我为何执意要寻回五毒一脉的亲人?”
君澈沉默着摇了摇头。
这是轻颜第一次对旁人说起五毒一脉的过往。
轻颜指尖轻轻划过腰间的短笛,笛身上的五毒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百年前,五毒一脉本是南疆密林里最隐秘的宗门,与世无争。先祖传下规矩,五毒弟子须以血脉为契,守护南疆的一方安宁。我排行最三,上面有两位兄长,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大哥便是这金线赤瞳蟾所化,二哥玄蜈君善驭万蜈,四妹蛛罗是墨玉毒蛛的化身,还有个五弟赤蜈童,最是调皮,总能寻到密林深处最甜的野果。”
轻颜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夜色:“那时的南疆密林,是我们的家。大哥二哥四妹五弟都待我极好,二哥会捉最肥美的竹虫给我解馋,四妹的蛛丝能织出最漂亮的锦帕,五弟总爱跟在我身后,晃着脑袋喊我小颜姐姐……”
轻颜说到这里,轻颜的声音微微发颤,眼底泛起一层薄雾:“可百年前那场变故,毁了一切。”
轻颜“幽冥教不知从何处得知,五毒一脉的血脉能炼制出长生不死的丹药,便大举进犯南疆。那场厮杀,天昏地暗。先祖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我们五个的魂魄剥离本体,打散到江湖各处,只留下一句遗言——血脉不散,五毒不灭,待百年之后,自会重逢。
君澈静静听着,剑眉微蹙。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娇俏灵动的少女,竟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过往。
轻颜“我醒来时,便在一处农家的草棚里,成了个襁褓中的婴孩。”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意,声音渐渐平静下来,“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靠着血脉间的感应,一点点寻着亲人的踪迹。大哥最先找到我,他因是圣物所化,魂魄未曾离体,只是陷入沉睡百年。如今,总算又寻到了四妹的线索。”
她低头看向脚边的金蟾,指尖轻轻摩挲着它的脊背。金蟾似是听懂了她的话,仰头蹭了蹭她的掌心,红瞳里满是温柔。
轻颜“五毒一脉的血脉,本就是彼此的羁绊。”抬眸看向君澈,眼底带着一丝释然,“哪怕时隔百年,哪怕散落天涯,只要血脉相连,便总有重逢之日。”
君澈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想起自己背负的君家血仇,想起那些日夜不休的追杀与逃亡,原来这世间,并非只有他一人,在执着地守着一段过往,寻着一个念想。
君澈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里柔和了几分:“待寻回蛛罗,我陪你一起,寻回二哥玄蜈君与五弟赤蜈童。”
轻颜轻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随即,那错愕便化作了滚烫的笑意,像极了初升的朝阳,驱散了山坳里的凉意:“当真?”
君澈“当真。”君澈颔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君家的仇,五毒的事,从今日起,我与你一同承担。”
金蟾似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忽然从地上跃起,跳进轻颜怀里,兴奋地咕呱直叫,红瞳亮得像两颗燃烧的玛瑙。
月光越发皎洁,透过竹叶,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山坳里的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前路纵然依旧凶险,可这一刻,轻颜却忽然觉得,只要身边有他,有大哥,便再也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就在这时,远处的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虫鸣,尖锐而诡异。
金蟾的叫声戛然而止,红瞳骤然紧缩,猛地朝着虫鸣传来的方向望去,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警告声。
君澈瞬间握紧了佩剑,眼底的温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锐利的寒芒。
夜色里,仿佛有一双眼睛,正隔着重重密林,死死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