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钟离抱着李悟道渐凉的尸身,一步一步踏过满地血污,身后典狱司追兵的尸体早已冰冷,张子墨的断剑还嵌在石壁上,可这满场复仇的快意,半点暖不透他心口的死寂。
他体内李悟道的妖丹灵力还在汹涌,却再无半分生机暖意,每一寸经脉的流转,都在提醒他——那个许他大婚、把尾巴交给他、为他碎丹成猴的妖,没了。
走到山涧尽头的桃林边缘,陈钟离缓缓停下脚步。春风吹过桃林,落英纷飞,落在他染血的衣袍上,落在李悟道毛茸茸的、染着暗红的身子上。他想起桃翁曾说,离典狱司远点,可如今,他要守的人没了,世间再无值得他留的牵挂。
陈钟离轻轻将李悟道放在落满桃花的青石上,俯身细细拂去他皮毛上的血痕,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他那条软乎乎的尾巴,就像从前李悟道允许他触碰时那般温柔。他低头,吻了吻猴子冰冷的额头,声音轻得像桃花瓣落,带着化不开的痴缠:“悟道,你说亲了要负责,要一辈子相守,不能丢下对方。你先走一步,我怎敢独活。”
“张子墨已死,典狱司追兵已灭,仇我替你报了。可这世间没了你,守着规矩无趣,活着更无趣。”
他抬手,引动周身所有灵力,连同李悟道留给他的妖丹精粹,尽数聚于丹田。妖力与灵力交织成滚烫的烈焰,瞬间裹住他的身躯,欲火焚身,却焚不尽他眼底的执念与温柔。
陈钟离最后将李悟达拉进怀里,紧紧相拥,让自己的胸膛贴着他冰冷的小身子,指尖死死攥着他的尾巴,再也不肯松开。烈焰舔舐着他的衣袍,灼烧着他的肌肤,可他半点不疼,只觉暖意漫涌——这暖意,该是去见李悟道的温度。
“悟道,别怕,我随你而去了。”
“黄泉路上,我陪你走,再也不分开。”
“来世,我不做典狱司的狱卒,你也不做困于牢中的妖猴,我们就做两只山间的猴子,守着桃林,守着月亮,我给你一场最像样的大婚,日日摸你的尾巴,好不好?”
烈焰越燃越旺,将两人的身影彻底吞没,桃花被热浪卷得漫天飞舞,落在烈焰边缘,像是为这对苦命人铺就的归程。火中,陈钟离的声音渐渐消散,唯有那紧拥的姿态,那攥着尾巴不肯松开的手,诉说着生死相随的情义。
待桃翁闻声赶来时,烈焰已熄,青石上只剩一片焦痕,散落着几缕烧焦的棕毛,还有半块残留着妖丹气息的灵力碎片。老仙长捻着胡须,望着空荡的桃林,一声长叹,眼中满是怅然。
世间万般种族,本无对错,错的是无情规矩,是凉薄人心。可惜了那只至孝的妖猴,可惜了那只肯破规矩的狱卒,终究是用一场焚身同归,圆了那句“一辈子相守”的承诺。
后来,有人说,每逢月圆之夜,这桃林深处会有两只猴子的身影,一只是蜜色肌肤的妖猴,一只是玄衣男子,妖猴的尾巴缠在男子手腕上,相偎着看月亮,就像当年典狱司瞭望台上,那片刻违逆规矩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