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晨雾像一块浸了冰的幕布,沉沉地罩着老城区的公园,梧桐枝桠上凝着的霜花,被清晨的第一缕天光映得泛着冷光。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寂静时,我正站在黄白警戒线外,指尖轻轻拂过腰间的警械,目光穿过弥漫的薄雾,落在湖边那片被警员围起的空地上——一具女尸蜷缩在厚厚的落叶堆里,长发被露水浸得凌乱,像一捧被寒风遗弃的墨。
我叫陆衍,市刑侦支队重案组组长,从警十四年,破过三十余起悬案,胸前的二等功勋章被晨露浸得微凉。此刻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涌入泥土的腥气、落叶的腐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这味道陪了我十四年,是每一起命案现场的底色,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呼吸道钻进肺里,冻得我心脏发颤。
“陆队,初步勘查完毕!”年轻警员陈默快步跑过来,手里的记录本被他攥得指节发白,声音里带着刚入警的惶恐与凝重,“死者女性,34岁,体表有九处钝器挫伤、七处浅表刀伤,分布在四肢、腰腹和肩背,最深的伤口仅达皮下0.6厘米,均不构成致命伤。致命伤是右侧颈动脉的锐器切割伤,创口呈整齐的梭形,深度2.2厘米,一刀切断血管,死者系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时间初步判定为昨晚23:00至凌晨00:40之间。”
我点头,弯腰戴上手套和鞋套,缓步穿过警戒线。脚下的泥地松软湿润,却没有任何脚印,哪怕是死者的足迹,也被人用树枝细细扫过,只留下一片看似自然的凌乱;尸体周围的落叶堆得蓬松,却没有拖拽的擦痕,甚至连灌木丛被压弯的枝条,都被小心地扶回了原位——凶手就像一个精通刑侦流程的“同行”,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过。
“还有更棘手的发现。”法医老程摘下橡胶手套,语气凝重得像结了冰,“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指纹、毛发、衣物纤维,死者的指甲缝里也没有残留任何皮肤组织或衣物碎屑,凶手清理现场的手法,比我们技术科还要专业细致。另外,公园的监控设备早在一周前就因线路老化全部损坏,只有北门入口的老旧摄像头,拍到昨晚22:45,一个穿红色长款大衣、戴黑色口罩和羊毛帽的‘女人’走进公园,身高约167厘米,步态偏缓,身形略显单薄,之后再无踪迹。”
红色大衣、女装扮相、专业清理、精准割喉……每一个细节都像我提前演练过无数次的剧本,在耳边一一应验。陈默皱着眉,指尖在记录本上快速滑动,低声分析:“凶手肯定是惯犯,而且绝对懂刑侦流程,不然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男扮女装作案,还专挑深夜的公园抛尸,说不定是个心理偏执的变态,而且看死者的身份,大概率是专门盯着有前科、却没受到应有制裁的人下手。”
他没有看见,我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沁出的冷汗,把手套里的皮肤浸得发僵。
我就是那个被他称作“变态”的凶手。
死者叫张岚,是前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科员,六年前利用职务之便,为多家无证食品加工厂提供便利,收受贿赂共计620万余元。那些工厂生产的过期食品、劣质奶粉,流入市场后,导致12名儿童食用后患上严重的肾病,其中2名儿童因救治无效死亡。
六年前,我是这起渎职案的主办警员。那时的我,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拿着手里的证据——一份张岚亲笔签名的“合格”验收报告,还有多家工厂的行贿记录,一次次向上提交,坚信法律会给那些受害的家庭一个公道。我没有接受过张岚的任何贿赂,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违规执法,我拼尽全力收集证据,哪怕加班加点,哪怕面对对方隐晦的威胁,也从未动摇过。
可最后,还是输了。
张岚的丈夫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杜永辉,凭借强大的人脉和财力,不仅篡改了部分关键证据,还买通了关键证人,硬生生把“铁证如山”变成了“证据不足”。法院最终因“证据链断裂”,对张岚作出了不起诉决定。我看着那些受害儿童的家长,抱着孩子的照片跪在法院门口哭诉求情,看着张岚穿着名牌风衣,傲慢地从法院里走出来,甚至对着镜头微笑,那一刻,我心里的信仰,像被重锤砸过的玻璃,碎得一塌糊涂。
我是独生子,父母早逝,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是靠着国家的资助和自己的努力,才考入警校,穿上这身警服。我曾以为,警徽就是正义的象征,穿上警服,就能守护那些无辜的人,就能让罪恶得到应有的惩罚。可那一次,我亲眼看着罪恶逍遥法外,看着无辜的人含冤流泪,却无能为力——我手里握着法律的武器,却斩不断权力和金钱织成的网。
那之后的六年,我依旧兢兢业业地办案,破了一起又一起悬案,赢得了同事的认可,拿到了勋章,坐上了重案组组长的位置。可每当夜深人静,我回到父母留下的那间空荡荡的老房子,看着墙上挂着的警徽,看着桌上那些受害家庭送来的感谢信,心里的愧疚和不甘,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生长。我常常坐在沙发上,一夜无眠,一遍遍问自己:如果法律无法制裁罪恶,那正义,到底是什么?如果警察保护不了无辜的人,那这身警服,还有什么意义?
半年前,我处理完一起连环杀人案,看着受害者家属跪在我面前,哭着说“谢谢陆队,终于给了我们一个公道”,我突然幡然醒悟——有些罪恶,法律或许暂时无法制裁,但总该有人站出来,给受害者一个交代,给罪恶一个结局。从那天起,我成了一名“私刑者”,一名藏在警服之下的“审判者”。我开始暗中调查那些“法外逍遥”的罪人,那些因为权力庇护、证据不足而逃脱制裁的人,张岚,是我选中的第五个“审判对象”。
为了这场“审判”,我准备了整整三个月,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演,确保万无一失。我特意买了一件长款红色大衣,选了版型宽松的款式,既能遮住男性的肩宽,又能在深夜里显得格外醒目,混淆警方的排查方向;我网购了中长发假发、加厚口罩和宽檐羊毛帽还有高跟鞋,把自己的男性特征彻底隐藏;我甚至对着镜子,反复穿着高跟鞋练习女性的步态,刻意放慢脚步,收紧肩膀,模仿女性走路时的轻盈感,确保监控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红衣女人”。
我太清楚警方的侦查逻辑了——男扮女装的伪装,能让排查重点放在女性嫌疑人身上;杂乱的非致命伤口,能伪造出“报复性虐杀”的假象,让警方以为凶手与死者有深仇大恨;而精准的颈动脉切割,既能快速致命,减少自己暴露的时间,又能凭借专业的手法,误导警方怀疑有医学背景的人,绝不会想到,凶手就在办案警察之中。更重要的是,我是独生子,无牵无挂,没有家人需要顾虑,哪怕事情败露,也不会连累任何人——这既是我孤独的根源,也是我敢亲手“审判”罪恶的底气。
昨晚22:30,我以“重新核查六年前渎职案线索”为由,把张岚约到了这个老旧的公园。她以为我是想翻旧案,或许是怕我找到新的证据,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她穿着貂皮大衣,带着傲慢的神情走来,看到我穿红色大衣、戴口罩帽子的样子,皱着眉问:“你是谁?陆衍呢?让他自己出来谈。”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身往湖边的落叶堆走去。她果然跟了过来,刚走到落叶堆边缘,我突然冲上去,用事先准备好的麻醉针,快速扎进她的手臂——剂量刚好让她失去意识,却不会留下任何药物残留。我把她按在落叶堆里,看着她从迷茫到惊恐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六年前,你害死的那些孩子,今天,该你偿命了。”
我没有对她实施多余的折磨,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军用匕首——那是我从歹徒手里缴获的,刀刃锋利且无编号,我用无菌纱布紧紧裹住刀柄,连手上也戴起了手套,就是避免留下任何指纹。然后,凭着十四年刑侦生涯积累的经验,我精准地找到了她的右侧颈动脉,深吸一口气,手腕用力,一刀下去,干脆利落。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红色大衣上,像一朵绽放的曼陀罗,诡异而致命。我没有停留,立刻按照平时勘查现场的流程,一步步清理痕迹:用消毒湿巾仔细擦拭匕首上的血迹,然后将匕首扔进湖心最深的位置——那里水草丛生,几乎不可能被打捞到;用一次性手套剥离张岚的衣物,仔细清理她身上可能沾到的我的纤维;用一根磨平了棱角的木棍,在她的四肢和腰腹制造出多处非致命伤口,刻意打乱伤口的顺序和深浅,甚至在伤口边缘轻轻划动,伪装成激烈搏斗的痕迹;最后,我用树枝把脚下的脚印扫平,再把落叶铺回原位,确保现场没有任何突兀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00:30。我脱下红色大衣、假发和口罩,塞进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里,然后换上藏在车里的警服,驱车离开。我甚至算好了时间——凌晨五点,环卫工会发现尸体,我作为重案组组长,会第一时间到场,主导整个案件的侦查,把所有线索都引向“有医学背景的女性嫌疑人”“有报复前科的变态狂”,而我自己,永远是那个“追查真相”的正义警察。
“陆队,死者身份确认了!”陈默拿着平板跑过来,屏幕上是张岚的照片,“她叫张岚,六年前在市食药监局涉及一起渎职案,导致多名儿童患病死亡,后来因为证据不足没被起诉,一年前开了一家食品贸易公司。我们查了她的社会关系,仇家遍地,但大多是受害者家属,没能力做到‘专业清理现场’。”
我故作沉吟,目光缓缓扫过尸体周围的落叶,语气平静地说道:“凶手很狡猾,不仅熟悉公园的环境,还懂刑侦流程,不然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你带人去排查周边的医院、诊所,重点找有医学背景、身高165-170厘米的女性;另外,调取全市卖红色长款大衣的店铺记录,尤其是近三个月的销量,务必找到那个穿红衣的嫌疑人。”
“是!”陈默郑重地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老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陆队,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这案子有点邪门,凶手太专业了,我们得小心应对。”
“没事,老程。”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就是觉得这凶手太嚣张了,简直是在挑衅我们刑侦队,心里有点窝火。”
老程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张岚的脖颈上,语气凝重地说:“你看这伤口,角度精准,力度刚好,不是常年握刀、懂人体结构的人根本做不到。我怀疑凶手要么是外科医生,要么……是和我们一样的警察。”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指尖瞬间冰凉。老程是法医,阅尸无数,他的直觉从来不会错。我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避开他的目光:“先别猜了,等技术科的进一步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对了,湖心区域派人搜了吗?凶器大概率在那里。”
“派了,正在搜。”老程点点头,没有再多问,转身回到了尸体旁。
我走到湖边,看着警员们穿着防水服,在冰冷的湖水里来回打捞,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梧桐树枝桠,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可我却觉得,这阳光无比刺眼,照得我心里的罪恶无处遁形。我想起六年前那些受害儿童的笑脸,想起他们家长绝望的哭声,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家,想起墙上那枚象征正义的警徽,突然觉得无比荒谬——我以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是在守护正义,却终究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用罪恶的方式,去惩罚罪恶。
我知道,我在犯罪。我是警察,本该用法律的武器制裁罪恶,却用了最极端、最血腥的方式,把自己变成了一名杀人犯。可每当我想起那些被辜负的受害者,想起他们绝望的眼神,我又觉得,我做的没错——既然法律无法给他们正义,做那个“正义审判者”。
中午的时候,技术科传来消息: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效指纹和毛发,湖心打捞到一把无编号军用匕首,刀刃上的血迹与张岚的DNA一致,但刀柄上没有任何指纹;另外,红色大衣的排查有了进展,全市近三个月卖出了27件同款,其中女性购买24件,男性购买3件,目前正在核实这3名男性的身份信息。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那把被装在证物袋里的匕首,突然觉得无比疲惫。我精心策划的一切,看似天衣无缝,却终究会留下破绽——或许是那3条男性购买记录,或许是老程对“警察作案”的怀疑,又或许,是我心里那点越来越重的负罪感。
陈默跑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语速飞快地说:“陆队,有重大发现!我们查到其中一个买红色大衣的男性,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外科医生,有过医疗纠纷前科,而且身高刚好167厘米,昨晚没有不在场证明!我们现在就去抓他!”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压下心里的波澜,声音很激动:“你傻呀,我之前教你的你都忘了啊,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又怎么样,你又没有直接证据说他杀了人。”
“对哦,那我们还是先赶紧去吧。”陈默尴尬的说。
警车驶离公园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落叶堆。阳光洒满了整个公园,驱散了晨雾,照亮了每一片落叶,像是要驱散所有的黑暗。可我知道,有些黑暗,藏在警服之下,藏在“正义”的面具之后,永远见不得光。
我是陆衍,是市刑侦支队重案组组长,是一名办案警察,也是一名杀人凶手。我是独生子,无牵无挂,所以我敢亲手审判罪恶;也正因无牵无挂,当我坠入地狱时,连一个回头的理由都没有。而这场以“正义”为名的审判,才刚刚开始;我要让那群罪恶的人都为自己的行为得到应有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