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茉莉雪
林知夏第一次见到陈野,是在老城区的旧书市场。
那天是小满,蝉鸣刚有了点声势,阳光穿过法国梧桐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她蹲在一个旧书摊前,指尖拂过一本泛黄的《人间词话》,扉页上有娟秀的钢笔字:“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正看得出神,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她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里。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一块磨损严重的机械表。他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上面印着褪色的“敦煌研究院”字样。
“这本书,我找了很久。”他的声音低沉,像老唱片里的调子。
林知夏愣了愣,下意识地把书往怀里收了收:“可我先看到的。”
陈野挑了挑眉,嘴角牵起一抹淡笑:“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不卖。”林知夏站起身,把书抱在胸前,像护住什么珍宝。她个子不算矮,可站在陈野面前,还是要微微仰头。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边,她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睫毛很长。
摊主是个笑眯眯的老大爷,打圆场道:“小姑娘,这本书是这位先生先预定的,我忘了,实在对不住。”
林知夏的脸唰地红了,窘迫地把书递过去:“抱歉,我不知道。”
陈野接过书,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翻到扉页,看了一眼那行字,然后抬头看向她:“你也喜欢纳兰容若?”
“嗯。”林知夏点头,手指绞着衣角,“我喜欢他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太悲了。”陈野合上书本,“我更喜欢‘赌书泼茶,赌书消得泼茶香’。”
那是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典故,是烟火人间里的细碎温暖。林知夏怔了怔,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和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不太一样。
陈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我叫陈野,在敦煌做壁画修复。”
“林知夏,”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我是一名插画师,画老城区的巷子。”
陈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速写本上,封面上画着一株茉莉,开得正好。“茉莉?”
“嗯,我奶奶种了很多茉莉,我从小就喜欢。”林知夏的眉眼弯了弯,“我觉得茉莉是最温柔的花,不张扬,却有暗香。”
陈野没说话,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陶罐,递给她:“这是敦煌的沙土,我带回来的。听说用它养茉莉,花开得更香。”
林知夏接过陶罐,入手温热。罐身上刻着一朵小小的飞天,线条流畅,一看就是出自手艺人的手笔。“谢谢。”
“不用客气。”陈野把《人间词话》放进包里,“这本书,借你看一周。一周后,我来取。”
他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转身走了。牛仔外套的衣角被风吹起,背影挺拔,像一株生长在戈壁滩上的胡杨。
林知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手里攥着那个陶罐,心跳得有点乱。
一周后,陈野准时赴约。
他们约在一家老茶馆,临窗的位置。林知夏早到了半小时,手里捧着那本《人间词话》,扉页上的字迹被她描了一遍,更清晰了。
陈野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刚出炉的桂花糕。“尝尝,这家的桂花糕,是老手艺。”
林知夏咬了一口,软糯香甜,桂花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好吃。”
陈野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他翻开《人间词话》,看到扉页上被描过的字迹,挑了挑眉:你的字很好看。″“谢谢。"林知夏的脸又红了。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从纳兰容若聊到李清照中敦煌的壁画,聊到老城区的巷子,林知夏发现陈野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量,他说敦煌的夜空星星亮的像打了一把碎石,说壁画上的飞天衣袂飘飘,像要从墙上飞下来说风沙吹过名山声音像无言的歌。林知夏听得入了迷他从未去过敦煌可冲陈野的描述里他仿佛看到了那片广衰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