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太过真实的表情，就像廉价小说的文字一样简单易懂。
五分钟内若没有发生杀害行为，这节车厢中的所有人都会死。
人们的眼神正在改变。
要是没有人去死，五分钟后死的人就是……
那是活生生的生命所能拥有的最原始的求生眼神。
就在这时，程云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看来要去送死的人已经决定好啰。”
程云一把捉住发抖的老太太，将她拖著站起身来。他瞥了眼虚弱挣扎的老人，又回头环视人群，“还在犹豫什么？你们真的想看戏看到全都挂掉吗？”
虽然有些人闪避他的目光，但也有不少人回应了他的视线。最先采取行动的是一个揹著背包的上班族。
“……他说的没错，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上班族慢慢走向老奶奶。
周围的人群也动摇地嘟嘟囔囔著。
“没错，必须有人……没办法，只有这样做才能活下去。”
“可恶，不管了！”
第二个。接著是第三个。
互相看著眼色的人们慢慢地开始朝博爱座迈开脚步。卑鄙地在周边窃窃私语的男子们，忙著用手机录下影像的大学生，扔下孩子的妈妈，还有最后加入的陈尚武部长。这些人都心知肚明，若此刻那个老人逃过一劫，接下来就是自己命丧当场。
走近老太太的人群一个个开始消极地围攻。
“说、说实话，让该活著的人活下来才是对的！”
“去死吧！我叫妳赶快去死！”
我脑中浮现不知何时曾在小说中看过的片段。
执行死刑的刽子手们会同时拉动操纵杆，这是为了隐瞒谁是真正的处刑者。
我像重新阅读那段文字般注视著眼前场面，仿佛在观看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这是无法改变的事件，那个不知名的老人打从一开始就无法存活。因为在原作剧情中，那个老人也牺牲了。
就在此时，崔秀秀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我反射性地按住她的臂膀。
“我不是说了，别轻举妄动。”
“长夜先生……”崔秀秀的肩膀正微微地颤抖著，拳头紧握。
我开口说道：“现在过去的话，妳会变成目标的。”
“我知道！可是……”崔秀秀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晃动，却一点点地燃起火花，“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幡然领悟。就算小说的类型改变，依旧有人会闪闪发光。
但是，能够改写这个故事的人并不是崔秀秀。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崔秀秀小姐，请妳先坐下。”
“但是”
“这一次妳就听我的吧，以后我不会再干涉妳。”
说服崔秀秀坐下之后，我深呼吸著转过身去。好好打直了腰，我吐著气调整呼吸，慢慢放松脚踝，转了转手腕。
事实上，现在出面为时过早，毕竟我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长夜先生？”
我没有回应她的呼唤，只是凝望著人群。程云的拳头像慢动作一样缓缓落下，众人有如合力对死刑犯施以极刑的狱警，将老奶奶团团包围。
我之所以一直隔岸观火，并不是因为害怕程云或其他人，也不是因为我认同他们不人道的行径。我只不过是在等待，等待我该行动的那一刻来临。
轰隆隆隆
就是现在。
“哇啊啊！什么啊！”
爆炸的声响在耳边轰鸣著，列车的车身摇晃倾斜。人们发出惨呼，前一节车厢猛然爆发的烟雾往这节车厢弥漫过来。
开始了，那家伙终于行动了。
右脚奋力踩踏地面，我穿过惊呼著跌坐在地的人群，往老人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什么？啊啊啊！”跟我正面撞上的程云发出怪声摔倒在地。
乍看之下似乎是我拯救了老奶奶，但实际上我的目的可不只如此。
在哪里？我迅速扫视周围，扫视著这个为了生存而互相杀戮的世界。
在炼狱之中，有个男孩正在抽泣。正是刚才提著昆虫采集箱的孩子。
“不好意思。”我朝孩子怀中紧抱的采集箱伸长了手。
孩子反射性地往后退去。
我摇了摇头，“拜托你了。”
孩子终于停下了脚步。我将手伸进采集箱，蚱蜢那令人不快的甲壳质感从指尖传来。我掏出一只蚱蜢塞进孩子手中，旋即转身朝向人群。
“请大家住手。就算杀了那个老奶奶，你们也活不了的。”
多亏了爆炸后片刻的寂静，我的话声响亮得令人吃惊。人们一个个望向了我。
“就算你们杀了老奶奶，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办？”
很好，那些惊讶的表情看上去有戏。
我继续开口：“就算老人家死了，达成鬼怪所说的‘第一起击杀行为’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但是下一步呢？”
“呃……”
“如果鬼怪所言属实，那最终每个人都必须各自杀掉一个人才算数。接下来各位又打算杀死谁？要杀掉自己身边的人吗？”
人们这才好似回想起什么，互望著迟疑地退了开来。那是被恐惧支配的目光。事实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老人只不过是个开端。
抓住这份动荡气氛的，又是程云。
“有什么好担心的？下一个杀掉你这家伙就好啦！胆小鬼们，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反正就是二分之一的机率嘛！”
程云当然会这么说。我淡淡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根本不需要做这种赌博。就算不杀人，你们也有办法可以存活。”
“什么？”
“是、是什么办法？”人们顿时喧闹起来。
程云的表情变得扭曲。
“各位忘了吗？任务的完成条件并非‘杀人’。”
请击杀一名以上的生命体——打从一开始，任务的内容就并未明示是“人”。击杀一个以上的生命体，也就是说，只要是活著的生命体，无论什么皆不受限。
反应快的人已经指著我手中的采集箱大喊出声：“昆虫！是昆虫！”
看著采集箱内活蹦乱跳的蚱蜢和蟋蟀，众人眼神发亮。
“对，是昆虫。”我打开手中的采集箱，取出一只蚱蜢，体格壮硕、腹部浑圆，是我早就相中的小家伙。
“快、快把牠给我！快点！”
“一只就好，给我一只就够了！”
看著人们伸直了手一一上前，我则缓慢地一步步后退。那些打算杀死老人而爆发的暴戾之气，现在朝我席卷而来。
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是为什么呢？在这惊险万分的紧张感之中，为什么我的心脏会宛如享受似地疯狂跳动？
“要给你们吗？”我像是挑衅著兽群的训兽师，晃了晃手中的采集箱。
几个性格急躁的家伙朝我飞扑过来的瞬间，我捏爆了掌中紧握著的蚱蜢。
[‘第一起击杀’成就已达成！]
[获得额外奖励100 元。]
鲜活的生命在手中碎裂的明确触感，满溢在我的掌心。
“那就拿去吧！”
与此同时，我尽全力将另一手提著的采集箱抛出，准确地朝著程云和大批人群聚拢的走道前段掷去。
“你这疯子！”
在半空中四散的昆虫们，奋力朝著自由疯狂逃逸。
4.
看著车厢里四处蹦跳的昆虫，人们陷入恐慌。
“喂、你干嘛！为什么要这样”
在人们惊愕不已的瞬间，几个反应较快的人已经将我推开，冲了过去。
“你这小子给我走著瞧！”
“还是快点去找比较好，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分钟了。”
一句话点醒众人，人们像是失去理性的禽兽，开始翻找座位的每个角落。
“抓到了！啊啊啊！”
幸运抓到昆虫的人的欢呼声，激起了某些人再次攻击的恶意，车厢内再度陷入混乱。
“喂，你干嘛做那种事？直接把昆虫给出去不就好了？”
转头一看，一旁的程云正站起身来。
我一边警戒著可疑地活动身子的程云，一边回话道：“因为车厢里还剩下十二个人。”
“……所以？”
“但采集箱里剩下的虫子只有三只。”
原本满脸大惑不解的程云猛然拍掌大笑，“哇哈哈哈！也对，反正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活下来，所以你就干脆丢出去了？”
“对。”
“别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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