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程淼接到外婆的电话，神神秘秘地说要她去一趟。
外婆的家离程家不远但有些偏，这些年除了自己如果不是逢年过节其他人根本不会过来。
外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陈秀文是最小的一个，外公生前格外疼爱这个女儿。
程淼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叫了几声外婆，就看见一个满头花白弯着腰的小老太太笑眯眯从屋里出来。
“淼淼来了！！来来来，快让外婆看看。”
外婆拉着程淼，那双干了一辈子农活早已经皱皱巴巴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露出心疼的表情。
“瘦了。”
程淼鼻头一酸说：“没有。”
祖孙两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切好的西瓜和汽水。还冒着冷气，看样子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程淼被外婆塞了大半个西瓜，又吃了好几块绿豆糕。
“吃饱了吗？”
外婆伸手擦掉程淼嘴角的绿豆糕渣，她点头嘴里的绿豆糕还没有咽下去腮帮子鼓鼓地说：“饱饱的。”
外婆笑了，小老太太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程淼突然想起那天救自己一命的大眼睛，人怎么能长那么大的一双眼睛呢？
真神奇。
程淼出门的时候没人看见，临近中午陈秀文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回不回去吃午饭，她说了不回，对面沉默一会儿什么都没问就挂断电话。
虽然知道陈秀文不会问，但程淼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她希望她能问一下为什么，虽然自己肯定会说没什么。
程淼有时会讨厌他们问东问西，但内心还是渴望他们能多关心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程淼陪着外婆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明明就两个人却忙了很久。外婆滔滔不绝地说着，聊起隔壁邻居的八卦更是停不下来。
自从外公三年前去世后，外婆就变得很孤独。
有一次程淼放假路过看见外婆一个人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院子的桂花树发呆。外婆不识字也不会电子产品，闲暇时间难道都是这么度过的吗？
程淼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她自己是一个耐得住孤独寂寞的人但却见不得外婆独自一人。
上初中后的每个假期程淼都住在外婆家，她本来想直接就搬过来但外婆却总是要让她也回去看看。她不知道那个家有什么好看的，所有人都只是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而已。
程淼知道外婆一直都有意在中间调和她和那个家的关系，她不想和老人家反着来却也是真的和他们合不来。
吃完午饭外婆神神秘秘地把程淼拉到屋里，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印着百货商场四个字的购物袋。
“看看外婆给我们家淼淼买什么了。”
程淼从袋子里面拿出来一条白色连衣裙，很漂亮，手感很好，吊牌上写着价格：三百二十块。
看见裙子那一刻程淼眼前瞬间模糊，她抬头看着天花板强忍泪水。
外婆笑笑拿着裙子在程淼身上比划：“嗯，不错，好看得很。”
“怎么样，外婆眼光是不是还不错？”
“嗯。”
程淼声音哽咽，快速抹掉眼角的泪花。她一把抱住外婆眼泪才忍不住掉了下来。
“怎么了？不喜欢？”
“没有，很喜欢，谢谢外婆。”
外婆摸了摸程淼的头说：“傻孩子。”
晚上，程淼站在车棚里玩手机，一直等楼上客厅的灯灭了，才踩着楼道的感应灯一步步走上去。
她不能让程可月看见自己手里的裙子，否则第二天这条裙子就会出现在她身上。
房间里程淼换上裙子在镜子前照了照，这还是第一条属于她的裙子。不是程可月穿剩下的，也不是别的亲戚孩子不要的。
是一条新的，只属于她的裙子。她摸了摸口袋，里面硬硬的，拿出来一看是个厚厚的红包。
不知道外婆什么时候塞进去的，里面是整整一万块钱，这是外婆给她的零花钱。
外婆知道她高中要住校，也可能知道程家不愿意给她生活费，所以才偷偷塞了这些钱。
程淼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一万块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开学当天程淼早早收拾好行李，其实程家离高中学校不远，程可月也一直是走读。但是程淼早就在这里待够了，她恨不得永远离开。
早上七点程淼拎着行李箱走出房间的时候，陈秀文正忙着把早餐从厨房拿出来摆到餐桌上。她看见程淼的行李箱皱眉：“你一定要住校吗？明明家离得又不远，你姐姐都是走读。”
程淼没有说话，抬脚往外走的时候又听见她说：“你住校不在家吃饭，就要……给生活费的。明明可以省这一笔钱，为什么非要多花这一笔呢？”
程淼本来想像以前一样沉默但这一次她实在忍无可忍，表情冷漠看着她：“连生活费都舍不得给，养不起，那你为什么要生呢？没人求你把我生下来。”
程淼一直都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出生，因为程家要生一个太子爷所以自己才会出生。
当年陈秀文怀程淼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孩，在所有人都期盼是个男孩的时候只有外婆说了句是男是女她都喜欢。
后来没多久程淼出生了，程顺耀看见是女孩时脸瞬间黑了。不顾刚生产完的妻子就去外地出差，陈秀文也对这个孩子很厌恶连母乳都不愿意喂。
后来还是外婆买了奶粉来喂，程淼这才活了下来。这些事情程淼从小就从喜欢嚼舌根的邻居们嘴里听过无数次，后来程启源出生了。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问她讨不讨厌弟弟，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瞪着他们。
怎么可能不讨厌呢？比起讨厌程启源，其实她更讨厌偏心的父母。
陈秀文听见程淼的话眼睛一下子瞪大，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程淼拎着行李箱离开。
程淼把行李箱绑在自行车后座，推到门口的早餐店。今天是周末，早餐店的客人不多。程淼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桌子前坐下，要了三个肉包一杯豆浆。
早餐店老板看见她自行车后座的行李箱笑着问：“小姑娘，今天开学啊？”
“嗯。”
“上几年级了？”
程淼把嘴里的肉包咽下去说：“高一。”
“真巧，我女儿也是。”
程淼笑笑没有说话，老板也没有再问收了旁边桌子的垃圾然后回里面继续忙。
吃完早餐手机又嘟嘟响起来，她拿出一看是杨菲菲的抱怨。她本来也想住校，但是她妈妈死活不同意，说是害怕住校心就野了。
杨菲菲：淼，我可真羡慕你。
程淼看着这条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有什么好羡慕的，活得像个一样孤儿没人管。
犹豫了半天，最后回复了一个尴尬的笑容表情包。
在早餐店坐了一个小时程淼才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往学校走，程家离学校确实近，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此刻学校门口站满了送孩子的家长也停满了车。
好像所有人都是父母亲自送过来的，只有程淼是推着一辆破自行车来报道。
程淼小心翼翼往里挤，突然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泡面头把她本来就歪的车篓撞得更歪。泡面头回头看了她一眼连句抱歉都没有，踩着黑色小皮鞋准备离开时程淼一把拉住她的双肩包带子。
大波浪女生看了程淼一眼上下打量她语气不耐烦：“你干嘛？”
声音矫揉造作。
“你把我车篓都快撞掉了，连句道歉都没有？”
程淼冷着脸。
泡面头看了她的自行车一脸不屑：“就你这破自行车，还用来碰瓷啊？”
程淼听见这话拳头都硬了，懒得跟她废话直接甩下一句：“道歉。”
泡面头不屑地笑了慢悠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钱包，从里面抽出两百块钱朝程淼脸上丢了过去。
“这样可以了吧？”
程淼此刻的表情阴沉到想直接抓着泡面头的头往车篓里按，但理智最后还是阻止了冲动。
毕竟开学第一天就打架，还是不太好。
正当程淼准备开骂时，杨菲菲突然出现弯腰从地上捡起两百块钱，漫不经心地开口：“大小姐，两百恐怕不够，我姐妹儿这自行车可是品牌的。买的时候花了好几千，你别看它现在破，那是因为骑了十多年，是当古董传下来的。”
程淼：“……”
她静静看着杨菲菲一本正经的忽悠，也不知道对方信了没有，最后又不情不愿的拿了三百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看着泡面头离开程淼才忍不住开口：“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么会忽悠。”
杨菲菲嘿嘿一笑挥着手里的钱：“反正冤大头愿意给，干嘛不要。”
程淼摇摇头表情无奈。
最后五百块被杨菲菲强塞到程淼的口袋里，她不要，杨菲菲还以绝交为由，她才勉为其难的收下。
杨菲菲知道程淼缺钱也知道她这人最讨厌欠别人的，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以双倍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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